看着一脸不耐烦的陶大师,季微澜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她知道,老师这是不惜拿自己当工具人,想要为她的民宿增加曝光度。
一旁的沈砚也明白,皱了皱眉问道:“老师可想好了?你真的要留她在这里开民宿?”
他看了眼季微澜,似有歉意。
“不要怪我忠言逆耳。小师妹从小学画,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何况这里又不占天时地利,根本就不适合开民宿。老师带来的名人效应,能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她一世!”
季微澜还未反驳,陶大师先不高兴了。
“怎么说话的?哦,我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了,帮不了我徒弟多久?”
沈砚扶额,努力劝谏道:“老师你偏疼小师妹,就该真为她好。”
陶大师乐了:“那你说说,怎么才是真为她好?她不乐意,也要把她绑回去就是为她好?”
“往后她总能明白我们的苦心。”
“明白个屁!”陶大师把脸一别,“我可不和你是一国的,你走!等我磕完海瓜子才准回来。”
粤省这里的海瓜子是一种薄壳的小蛤蜊,落潮后潮间带里一摸一大片。三月正是肉多脂厚最鲜美的时候,南极村这里的人爱用一点葱油在大锅里快速翻炒,炒到壳肉恰恰分离,但肉质鲜甜带汁水,又叫作“炒薄壳米”,作为下酒的小菜再好不过。
炒出好品质的薄壳米可不容易,最近季微澜一直在同红花阿婆和村里的妇女学习。陶大师面前这一大盆海瓜子,就是她的出品。
算一算,等他老人家听着昆曲,一口海瓜子一口小酒的磕完,至少要有两三小时。
季微澜朝沈砚偏偏头:“师兄,我们去海边走走?”
时近黄昏,潮水渐涨,赶海的人三三两两朝回走,见了季微澜都笑着招呼,各种“战利品”都她手里塞。不一会儿,她手里就多了一桶乱七八糟的螺贝,上面覆着花花绿绿的海草,拎回去朝锅里一倒就是晚餐。
“绿色这种叫鱼栖菜,烧汤和素炒都好吃。黑色这种是海头发,学名叫什么江蓠,和那种挺贵的发菜是亲戚。”
她一样样介绍。沈砚走在她身旁,手指不太情愿地勾着一串海草,上面绑了七八九只竹节虾。虾鳌一挥,虾须一动,沈砚就把手朝旁递得更远。
瞧着他这副唯恐沾染腥气的模样,季微澜就抿嘴笑。
“我刚来村里时也是各种害怕。”她说,“摸海螺摸到一手海木耳的粘液,当场都想哭出来。现在?哪块石头下藏着螃蟹我都知道。”
她脚尖轻点,示意沈砚看向潮湿的沙滩。
“这下面有一窝蛤蜊,师兄信不信?”
沈砚垂着头,默默看向沙面上的小洞,忽而感叹道:“小师妹,几个月不见,你的确变了很多。”
“比以前话多了,是吗?”季微澜轻轻笑道,“我还学会了烧饭煲汤蒸年糕,用勺子给贝壳钻孔,用小苏打清洗厨具,用表格软件算账记账……”
她举起右手,朝着徐徐落下的太阳摊开。
“这只手只是不能运笔,却可以做很多我从未做过的事情。”
沈砚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我也不再害怕坐车了——高磊只要有时间,每周都会载我在四周逛逛。”
她微笑着扬起头,发丝在海风中纷飞,眼前是晚霞满天,与玫瑰色的海滨交相辉映。
“我在这里很好,往后也会努力变得更好。沈师兄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更不必补偿。
无论是车祸时的那一推,还是留在南极村开民宿,都是她自己的选择。Χiυmъ.cοΜ
不需要任何人为此负责,无论是出于积累的歉疚,习惯性的责任,还是迟来的……喜欢。
沈砚怔怔地看着她,终于黯然点头:“我明白了。”
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就看见防波堤上跳下来一个人。明明是大步朝这里走来,快走近时猛然一个转身,目中无人般朝远处的灯塔走去。
“抱歉。”沈砚语气干涩地说,“他大概是有一点误会……之前我找他聊过那么一两次。”
季微澜顾不上问他究竟说了什么,叫了一声“高磊”就快步追去。
沈砚跟在后面继续嘟哝:“这种人靠不住,几句话就能动摇……”
“沈师兄!”季微澜又急又气,脚下踩着珊瑚石又是一个趔趄,索性把桶递给他,“你回去,别跟着我!”
沈砚看着桶面上一团团的海草,就有些嫌恶,再看海草里动了动,居然探出一只大大的蟹钳。
“活的!”
他下意识就后退两步。
“当然是活的!”
一只手横插进来,将沉甸甸的塑料桶接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逆光而立的缘故,高磊的脸色阴恻恻的。
“如果你想吃死蟹,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他不请自来地开始讲解:“死掉的螃蟹体内会滋生大量细菌,其中有一种变形杆菌,可以把蛋白质脱羧,从而产生组胺。研究表明,成年人摄入组胺,超过一百毫克就可引起过敏现象,轻则皮肤过敏,头晕心悸,重则口舌麻木,哮喘休克……”
听这口气,季微澜简直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找只死螃蟹,就这么直接塞进沈砚嘴里。
沈砚又朝后退了一步。
“谢谢,这个也可以交给我。”
科普完毕,高磊彬彬有礼地伸出手,不待对方反应过来,直接抢过那一串海草捆绑的竹节虾。
“走了,趁新鲜得赶紧做!”
他两只手都被占满,只能用肩部和上臂推着季微澜朝前走,还不忘同她商量:“白灼、清蒸还是蒜蓉?”
季微澜弯了弯唇角:“谁说是要给你吃的?”
高磊脚步顿住,身子仍暖烘烘笼在她背后:“那能蹭饭不?”
见她不回答,声音又放低了些,透着股委屈:“早上七点出海到现在,就吃了一包饼干,两根士力架。哦,土力架——阿鲳嫂进货真的不靠谱。”
季微澜甩开他朝前走:“只有白灼——你那灯塔里除了电热锅和清水也没有别的了。”
高磊的眼神闪了闪:“今晚就我们两个?”
“嗯,我有话想同你说。老师有海瓜子下酒,晚点回去给他烧汤做宵夜。”
“哦,那你的沈师兄……”
“沈师兄?”季微澜回头瞪了他一眼,“要么他饿着,要么你饿着,自己选。”
【作者有话说】
广东的这种海瓜子是寻氏肌蛤,和蛤蜊一样炒一下壳就开了,小小的特别像磕瓜子,不知不觉就能磕一大盆。青岛的海瓜子是某种小织纹螺,也很鲜美,但是……是要用牙签一点点抠肉的,每回吃都能急死我。
啊,想出门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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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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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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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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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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