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磊的声音暗哑微颤,听上去有几分失真。
不等季微澜有所反应,他又慌慌张张地改口道:“不对……我是说流程不对,不是说想亲你不对……也不是,想亲你也不对。我的意思是……”
一向讲起道理来就口若悬河的男人,舌头突然打了结,好不容易才捋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想当你的男朋友。”
他紧张地看着她,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想以男朋友的身份,亲亲你。可以吗?”
季微澜垂眼,避开他火热的视线。
“不可以。”
她轻声说,嗓子里还残留着胃酸倒流后的酸涩和刺痛,每朝外挤一个字就会痛一下,像是在阻止她说出自己的决定。xiumb.com
“你可以抱抱我,男朋友。”
她终于说出来了。
下一秒,她就陷入了一个潮湿又火热的怀抱。因为高磊没能控制好力度,她的额头直接撞进他胸口,同潜水衣粗糙的材质摩擦在一起。海水的气息包裹着她,带来溺水的错觉。
沉溺在只属于两个人的海洋里,能听见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其他的一切声响嘈细碎,被隔绝在雨声之外。
这是个漫长无比,又短暂无比的拥抱。
季微澜未及回神,就听见一声低哑的“抱歉”。
高磊松开了些距离,担心的口气像个匆匆交完卷,才想起应该核对答案的小学生:“这样是不是不舒服?”
话虽如此,他的双臂仍然固执地把她环在身前,还小心翼翼地带着她朝前挪了挪:“靠着我,别靠后面,后面是栏杆不安全。”
季微澜很想笑,又觉得害羞,还有点遗憾。
她慢吞吞伸出手,迟疑着搭向高磊的手臂。刚搭上去,就像被烫到似的,又抬起来,避开线条明显的肱二头肌,扭捏地扶住了他的臂弯。
她听见,一声不知是满足还是不满的喟叹。
“行了行了,五分钟了。”陈老在不远处干咳一声,手里居然捏着个手机掐表,“个人健康管理还要不要了?你想生病可不要传染给小季。”
两人慌慌张张分开,手臂仍然恋恋不舍地搭在一起。
“真没觉得冷。”高磊嘀咕道。
“还不去?!”
高磊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臂抽回来。才走两步,又折转身,抓着季微澜的手腕将她朝身前一带。
“我真的,真的,真的太高兴了!女朋友。”
他贴在她耳旁,声音同热气成功地让季微澜的耳尖红透。
“真的不能亲一下吗?就一下。”
“不能!”
季微澜抿着嘴将他推开,又觉得这样有些伤人,连忙小声解释:“我才吐了……”
“我又不嫌弃。”
“我嫌弃!”
现在的季微澜只觉得羞窘万分,欲哭无泪:“谁会在别人刚呕吐完的时候说这种话……”
别人的初恋表白,都是会在记忆中反复回放的高光时刻。为什么她平生第一次被表白,就是这样狼狈,不堪回首?
“我的错!那今天先暂停,回头我搞个盛大的……哦不对,不能暂停。”
他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朝舱内走:“有吹风机。你也得把自己弄暖和点。刚才那么大的雨……不过我女朋友真好看。”
看高磊一路蹦跶一脸傻笑的傻样,季微澜怀疑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在那个瞬间,一切都理所当然。
季微澜将头发吹干出来时,高磊正守在舱室外,一见她,嘴巴又傻乎乎地咧开来,露出八颗白牙。
“返航了。这个天气,今天是没办法下水了。”他说。
其实雨已经停了,船身的摇晃也和缓多了,舷窗外甚至有大胆的海鸥飞过。
“有风就不行。风力超过一至二级,海面上还好,水下就浑浊得厉害,什么都看不清,根本无法操作。”
高磊叹了口气,朝她投来充满歉意的一笑。
“抱歉啊,本来想让你看看珊瑚。按理说,正月十五这几天应该风平浪静。”
“我看见了。”季微澜笑微微地将手指伸进兜里,“还冷吗?”
“一点不冷!老爷子那就是瞎担心!就我这身体素质,一路漂过琼州海峡也没问题。”
他低下头,朝前凑了凑。
“看见没?红光满面,还出汗!”
“哦。”季微澜捏着刚摸出来的东西,抿着嘴看他,“那这个应该不能给你了。”
手指掂着的是一团姜糖。大概有三四块,因为包装纸已经打湿,奇形怪状地黏了一起。这是刚登船时高磊塞给她的。说是聆城一家老字号手工做的,可惜被暴风雨毁了,只剩下这一小坨勉强还像个样子。
“这个好!”高磊飞快地将糖块抢走,囫囵塞进嘴里。
一边嚼,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傻笑:“谢谢女朋友。”
季微澜耳尖上的血色还未消尽,一转眼又添新红:“应该谢谢你自己。”
随着风浪平息,舱外活动的人逐渐多了。两人既不好意思去甲板,也不好意思去公共舱室,莫名其妙就站在窄小的舷梯下说了许多话。
高磊仍然遗憾今天的天气:“真不害怕?过两天再跟次船。后面几个监测点的珊瑚特别美。”
季微澜摇摇头:“真的不怕,但是我也不打算跟船了。”
听她这样说,高磊面露愕然。
“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很多。珊瑚,海洋,还有你们工作的样子……很美。”
季微澜抬起眼,第一次平静又认真地同高磊的眸光相接。现在的她,也如驶过风暴的这艘船,安详而充满能量。
“刚才我就特别希望手里有一支笔,特别希望能把看见的这一切都画下来。可惜……”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
高磊的双手覆了上来。
“不要紧。”他将她的手合在掌心,沉声道,“你只是不能再用毛笔画画,不是不能画画。你受伤的只是一只右手,你的观察力,创造力,艺术品位,审美情趣……哎,我不懂你们搞艺术的术语,总之……”
他眉头紧皱,总算找到一个自以为恰当的比喻。
“切掉一枝的珊瑚还是珊瑚。你的本质还是你。虽然不能用毛笔,你用贝壳画的不是很好吗?”
季微澜体味着他手掌的温度,轻笑:“对,我的本质还是我,但是我不打算和画画纠缠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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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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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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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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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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