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除夕夜被找回来,海花连着许多天就在家闭门不出。好在邻居都说,倒是没再听到花螺公打骂孩子。
季微澜有心探望,又觉得安慰和劝解都不是自己擅长的。过年时有几回,在村里遇见花螺公或花螺婆,两个老人明明听见她在打招呼,却充耳不闻地走开了。
后来,林家阿婶告诉她:“老头子脾气怪,是怪你给了钱,海花才会偷跑。”
季微澜就更不敢上门了。
海花的两个好友海虹和阿带倒是同她告过状,说海花太没意思,偷偷逃家害得“村晚”没有开成,三人精心排练的节目也泡汤了。她们还没有因此怪她,海花反倒给她们吃闭门羹。“要绝交就绝交咯!”
季微澜自己没有闺蜜,也不知如何劝和。现在只见其他孩子们都三三两两,有合作拼图的,也有相互竞赛的。海虹同阿带在路这侧的墙上贴,有说有笑。海花孤零零地站在路那侧的墙下,一手挽着贝壳篮,一手拎着灰浆刷。
这场面何其熟悉!
曾几何时,她就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落单。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腼腆笨拙,会被误解为孤高傲慢。
明明她才是被丢下的那个,却总听见他们说:“季微澜就是不爱参加集体活动”,“小师妹天赋出众,当然有资格目下无尘。”
或许正因为如此,沈砚就成了特别的存在。m.xiumb.com
那时的沈师兄,能同她并肩挥毫,共绘画卷。会温言哄她不要想家,也会耐心听她点评画作。夏天有沁凉的冰滴梅子露,冬天会在茶炉上放两枚红橘,烤暖了递给她。
尽管季微澜怕酸,那些冬天却吃了许多橘子。
想不到手受伤后,曾经握于手中的暖意也一瞬而散。
季微澜自嘲地摇摇头,朝海花走去。
“想拼什么?我来给你打下手好不好?”她指指滴着灰浆的刷子。
海花默默地将刷子递给她。
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类型,眼神交流的配合居然还很顺利。没一会儿,海花就用贝壳在墙上拼出了一朵花。
这朵花没有枝条,没有叶子。五瓣花下用细小的海螺壳拼出了三道波浪线。
季微澜琢磨,波浪线代表海水,海水中的花就是海花?没想到,海花又让她在花的上方刷了几道灰浆。灯海花贴完螺壳,她已经不知道这些射线是象征花香四溢呢,还是类似漫画中的呐喊声。
因为车祸ptsd,她看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知道人渴望表现出的具象,往往投射了最本真的欲望或恐惧。
所以,海花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她看着海花继续拼图。
在花的左右,出现了两条鱼。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类三角形,季微澜拿不准那是条小鱼,还是石头。
海花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不太高兴地用更多的贝壳贴出海草的模样,彻底掩盖了那个小小的类三角形。
参考村中的八卦,季微澜多多少少有了些联想。她不想管闲事,却没办法对小姑娘的落寞视而不见。
“这一朵花真好看,是海花自己么?”
海花低着头不说话。
就在季微澜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听见了海花细弱的声音:“是海花,海花当了大明星。”
原来那些射线,象征着光芒万丈。
季微澜指了指那两条鱼:“海花在开演唱会?观众应该很多。”
海花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阿爸阿妈来看我的演唱会。”
她有些羞怯,又有些焦虑地看向季微澜:“等我当上大明星,就能赚很多钱,阿爸阿妈就不用再出去打工了,就能回来看我了哩。”
尽管已经猜到,季微澜还是忍不住心酸。
原来海花的“明星梦”竟然如此简单。
这个小姑娘梦想的不是舞台和鲜花,不是亿万观众的喝彩,仅仅是能被自己的父母看见。
“我阿爸是大厨,烧菜可好吃了。”海花指指背上有鳍的那条鱼,“等他回来,就烧米鱼请漂亮姐姐吃。”
她又指指另一条鱼:“我阿妈特别能干,回回赶海都能夹回好多肉蟹,有这么大!我就笨多啦,我阿婆也夹不到。”
说着,她蹲下身去,选了个足有巴掌大的扇贝壳,贴在水草旁边。
她不再说话,但季微澜知道,扇贝代表的是那个出生在城市里的弟弟。
看着海花冲着自己的作品微笑,季微澜的心沉甸甸的。
计划开民宿之初,马友就曾抱有希望:“民宿开起来,带动本地旅游观光业发展,多少能解决部分村民的就业问题。如果大家都能就地、就近工作,村子可就没这么冷清咯。”
那时候,她对此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在南极村居住了这些天,“贫困家庭”、“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已不再是新闻中的存在,而是她每天都在打交道的一个个人。“日渐衰亡的农村”,是她决定扎根的故乡。
她搜罗过很多案例,一个民宿带活一个村的发展。
之前帮忙开卡车的石斑哥,昨天也离开村子北上了。在村口遇见时,石斑哥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同她说:“季家妹吖,等往后游客多起来,我也不给老板开大车跑长途了。回来开个小车搞旅游,能供我家两个仔读书就可以咯。”
除非天人永隔,谁又不想骨肉团圆?
季微澜觉得自己有义务做些什么,可是……
到底要怎么推广引流,才会有客人肯来?
她花钱请的那个专业团队,倒是在各种平台投放了内容。但是被图片吸引来的人,大多对从未听说过的地名嗤之以鼻,甚至怀疑是“照骗”。
难得有人产生兴趣,同她联系过后,也被交通吓退了。
“什么鬼?先到粤省省城,再坐几个小时大巴到聆城。然后大巴就没有了?出租车也没有?网约车和摩的?老板你这不是休闲度假型吧,建议改标签荒野求生。”
专业团队表示:“这就是吸引力不够。是美女不如开个直播试试。不是美女也没关系,有美颜功能啦。”
【作者有话说】
孤独的海花,孤独的季微澜,孤独的南极村……
我:沈师兄够不够白月光?!
另一个小伙伴:我发现了,不管写啥你都能写到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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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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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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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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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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