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澜轻咬下唇,自觉失言,正急于搜索弥补的措辞,却见面前人扬眉一笑。
“你说得对,听不进去的道理就是废话,毫无意义可言。”他耸耸肩,“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当老师的料。还好,管理局正在筹备宣教中心,以后就有专业人士负责科教和宣传工作,效果应该会好很多。”
季微澜这才意识到,被她批评的宣传栏就出自高磊之手。
“对不起,我不是认为认真讲道理不好。”她急急解释,“只是觉得讲道理的形式应该美好一些,这样更容易被人接受。”
“明白,视角不同,艺术家是审美的眼光。”高磊忽然止住笑意,抬手一指旁边的礁岩,“刚才这个带那个带的,是不是也挺无聊?来,给你看点有趣的。”
一边说,一边偷瞟她。
他做得小心翼翼,季微澜却看得明白。
真是奇怪。
受伤前她就避讳被人称为画家、艺术家什么的,总觉得是嘲讽。受伤后就更像被伤口上撒盐,一句就能痛得剜心剔骨。
前不久,她却主动向这人坦诚自己过去是画画的,被那样随口称作艺术家也不觉恼怒。
也许是因为,只要不涉及专业,这人说话就总是很随意,很轻松,透着一股“这都不算事儿”的潇洒劲。让她想计较都不好意思,只好也跟着放轻松。
眼下的高磊却不再随意,显然是知道了她受伤,怕嘴瓢戳到伤心处。
这份体贴,她心领了。
季微澜抿嘴一笑,主动提了那个字眼:“你对我们艺术家是有什么不满?”
“不敢不敢。”
错愕之色一闪而过。高磊蹲下身,一边翻动较小的礁石,一边含糊回答,
“我的意思是,审美啊包装你们是专业的,宣传就该让懂艺术的人才来搞。”
"国画是国画,设计是设计,艺术传媒和广告学又是不同的专业。"季微澜忽然记起一件有趣的事,“小学三年级,老师一定要让我当宣传委员,理由就是我学画画。结果那学期班级黑板报评比,我们是年级倒数第一。”
高磊大笑起来:“太懂了!这就是别人眼中你的专业。自从我考上大学,每年回家,都要奉旨陪我妈去买水产。别问,问就是你专业,你来挑!”
想见他手拎菜篮,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季微澜不觉莞尔。
“难道不能?”
“不能!又不是水产学院或食品工程学院的。”高磊夸张地叹了口气,“我专业是海洋生物和海洋环境科学。给我一条鱼,我只能告诉你怎么保护它。’能怎好‘?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说,说完可就不止是买菜了。”
“你对海鳗可不是这样。”季微澜凉丝丝指出,前几天他还一本正经教自己用开水给海鳗去鳞。
“那是在村里蹭吃蹭喝学会的。”高磊招招手,示意她看过来,“看,这就是本地人最喜爱的菜品。”
被翻起的礁石底部湿漉漉的,颜色暗沉,藻痕斑斑。如果不是他手指着,季微澜还真不会发现那些成片的凸起竟然是活物。
“眼睛螺。”高磊掰下一个,搓了搓表壳的淤泥才递给她,“找找它的眼睛?”
季微澜:“……”
拿到手才发现这是道送分题。
这是颗棕红色的海螺,粗看并不稀奇,反过来后,才会发现螺口令人惊艳。
和其他螺一样,螺口也有盖片覆着。它的盖片微微凸起,是个小小的半球形,坚硬而光滑。由灰白、赭石、琥珀和石绿几种颜色交织渐变,光泽流动,看起来的确像一颗鲜活的眼球。
“真美。”
“味道也很美。”高磊说,“以前在琼州某个景区吃过。饭馆的人把螺肉带着口盖一起炒,然后告诉客人这种眼睛螺生来奇特,螺肉是用吸盘附在壳外的。特能扯,一盘还卖一百多。”
他啧啧两声,又翻了几块礁岩,摸出另一颗稍大一些的螺。xiumb.com
“喏,另一种眼睛螺。”
这种螺身明显粗糙带突刺,形状颜色都同刚才那颗不同。惟独螺口的盖片也是微微凸起的半球状,颜色墨绿带着金边,螺口一圈也是明亮的金色。
“金口蝾螺。”高磊介绍道,又指指刚才那颗,“猫眼蝾螺。在这里都叫眼睛螺,落大潮的时候很容易捡。”
季微澜看着他翻开的礁石,心里对“容易”缓缓打上几个问号。
高磊大概看出来了,她现在的兴致明显高于记录“小潮水线多少米深”时。于是就地展开海洋生物教学,螺贝虾蟹海藻水螅,见到什么就讲解什么。
季微澜听得兴致勃勃,手机里也增加了不少照片。
忽然,她发现岩缝里有颗熟悉的海螺,就是她曾经向外婆献宝,却被一巴掌打落的那种。
“这种螺叫什么?好吃吗?”
高磊看了一眼:“织纹螺的一种。不能吃,有剧毒!”
季微澜手一哆嗦:“可我看见外婆捡过很多。”
“那种能吃。”
高磊弯腰在浅水里翻了半天礁石,找来六七颗螺摊在她眼前。
“织纹螺有几十种,注意区别。”他一颗颗指点,报出的学名听得季微澜眉心直跳。
“这几种吃了没事,这几种吃了就得去医院。你手里那种,口盖是紫色的,毒性最强足以致死。”
“有毒吗?”
季微澜看着手里的海螺,形态花色都同能吃的那几种十分相似,只有口盖的紫色区别明显。
“就因为太像了,曾经有渔民没分清,贩进市场还出过人命官司。所以外地人千万别碰,一种都别碰。”高磊说完又安慰她,“红花阿婆不一样,海边生活几十年,经验丰富不会有事。”
季微澜抬起脸来,表情极其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着开口:“那天我捡了一颗这种螺,被外婆很生气地打掉了。我以为外婆是讨厌我……”
她看向高磊,目光有些慌张,有些祈求又有些不自信,像个做完题目急于知道对错的孩子。
“会不会,她只是认出这种螺有毒?会不会,其实外婆她并不是那么恨我?”
【作者有话说】
眼睛螺是真的好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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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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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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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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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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