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村民大会后,季微澜就没有见过他。
原本还以为他带走了她的策划书,看完后会有一些问题需要讨论。为了反驳他的游客一多不可控,破坏从量变到质变的说法,她最新搜罗了一堆案例,临睡前在脑子里反复预演了好几回。
季微澜皱了皱眉,突然意识到:她是不是……把高磊这个人的意见看得太重要了?
但是她还是很想知道,一个人住在灯塔里,是怎么解决方便问题的?
时近中午,季微澜走进厨房。
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老屋的厨房并不在大厝内,而是院角单独搭的一间屋子。多亏马友和热心村民帮忙,屋里现在已经通电,也用上了罐装煤气。
水鱼嫂和周围几家邻居又送来些大米、番薯和咸鱼腌菜。每天渔船归航,村里的女人去海滩上收鱼路过,无论她在不在院子里,都会留下几颗牡蛎或一两条鱼。
一开始,季微澜还很焦虑,不知是谁留下的,她就无法回报。找到马友,马友却让她尽管安心享用:”几条小鱼又不值什么。都是一个村的,你是红花阿婆的外孙女,别总拿自己当外人。“
说完顺手塞了袋番薯丝给她,说是自家晒的。沙地上产的红皮粉薯,洗净切丝在太阳下晒干,可以贮藏经年。用来煮粥,风味与新鲜的番薯又大不同。
“整个粤省,只有我们聆城下面的几个村才有这种吃法。”
现在,季微澜就抓了一把番薯丝,和着白米煮粥。在等粥水滚开的同时,她将热心人送的海鳗去了内脏,洗净后内外都用盐细细揉搓了一遍。
这种尖头的海鳗肉质细嫩,但腥气特别重。她头一回用来煮汤,差点没把自己吃吐。现在经过盐浴,腥气少了大半。清水洗净后,切段同腌菜一起蒸熟,就是软烂鲜香的一盘好菜。
应该适合老年人的牙口。
网购的保温桶昨晚刚到。季微澜将粥和蒸鳗鱼分层装好,深吸一口气,拎着保温桶走出院门。
从她家到外婆家,步行不过七八分钟,理论上是用不着保温的。
但是站在外婆门口絮絮叨叨,就不知需要多少时间了。
这还是季微澜从妈妈的blog上得来的灵感。
多年前的某一篇日志里,季花枝吐槽自己一时心软又被人坑,突然荡开一笔,说其实自己像母亲,刀子嘴豆腐心,总是禁不住软磨硬泡。
季微澜决定试试。
果然,红花阿婆一见她就房门紧闭。
几次三番吃闭门羹,季微澜已经面不改色,伸手轻叩两下以示礼貌:“外婆,我烧了番薯粥和鳗鱼,不知你爱吃吗?”
屋内当然无人回应。
季微澜也不奢求回应,径自说下去:“用的是马友叔送我的番薯丝,煮出来又甜又软又带点嚼劲。马友叔说只有这一带海边的村子会这样吃。说起来,妈妈在家时,也经常煮番薯粥,可惜没有这种晒干的番薯丝,只能自己用新鲜番薯切丝来煮。”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略略低了下去:“可能妈妈也是很想喝到南极村特色的番薯粥吧。”
屋内依然无人回应。
季微澜默了默,努力让语气欣快起来:“鳗鱼也很好吃。那天我在海滩上,遇见九节婶收鱼回来,问我要不要虾。我看见这种鳗鱼头尖尖的很有趣,从前没见过,就多瞧了几眼。没想到,九节婶抓起两条一定要塞给我。”
又说:“其实我不太会烧饭,在家都是妈妈烧。鳗鱼这样蒸,就是妈妈的做法,我才从她blog上学来的。blog就是在网络上写的日志……”
可能是提到季花枝的频率太高,屋内突然传来摔打东西的声音。
季微澜叹了口气,将保温桶放在门边。
“外婆莫气,我先回去啦。如果不嫌弃,请尝一尝我的手艺。”
啪嗒——是什么东西砸在门板上,算是隔门驱客。
晚上,季微澜再来,红花阿婆不在家。保温桶依然放在门边,食物纹丝未动。
乐观地想,至少没被踹翻或直接丢进垃圾桶。
她放下怀中另一个保温桶。外壳颜色与前一只不同,里面装的也换成了黑芝麻糊。
是的,她网购了不止一个保温桶,还有一大堆五花八门,据说适合老年人的营养保健品。
季微澜自己都觉得傻里傻气,但她别无它法,只求这点傻气能磨软老太太的铁石心肠。
她拎着保温桶慢吞吞朝回走,冷不防听见一声喇叭响。
是辆看着眼熟的小面包车,缓缓跟在她身边。
高磊摇下车窗,探出头粲然一笑:“靓女,不是有问题要问我?”
住进南极村后,季微澜已经被“靓女”“靓女”的招呼了无数次,明白这个词不过是个日常的称呼,并不存在社会哥路边调戏民女的轻薄意味。
想起初遇时的误会,脸就隐隐发热。
“去了省上一趟,连着开了好几个会,看见你消息时已经过了三个钟头。”高磊一边解释,一边匆匆下车,“所以改为现场作答,季小姐批准吗?”
刚开了六七个小时的车,他鬓发微乱,一脸倦色,眼神却满是诚意。
季微澜更为赧然:“抱歉,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正巧,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高磊朝她做了个手势,“边走边聊?先说你的问题。”
季微澜及不可辨地皱了皱眉:“你才回村,还没有吃饭?”
“中午两点过才吃的。”高磊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说吧,是什么问题?”
季微澜犹豫片刻,举起手中的保温桶:“不嫌弃的话,番薯粥吃吗?还有蒸的海鳗。就是放的时间太久,味道不一定好。”
高磊眼睛一亮:“多谢!”
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方向,似有所悟:“同老年人打交道就得慢慢磨。想当初我瞒着家里改了高考志愿,事发后阿公气得要去登报和我断绝关系,还是报社的人告诉他登不了才死心。这都十年过去了,年年春节老头子还要把我臭骂一通。”琇書網
【作者有话说】
啊,寒冷的冬夜真心怀念热乎乎的番薯粥!必须是番薯干丝煮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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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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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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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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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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