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伯平时硬朗得很,只是收网时没戴手套,手指头被虾枪扎了一下。连个伤口都不见,突然就高烧不醒。半天不到,一双腿肿得就跟充气似的。
南极村里没有医院,要看病都是上聆城。
村民们进县城多是坐公交或骑摩托,只有管理局才有汽车。阿水伯的家人找到高磊,央求借车送病人去聆城。
谁知高磊一听阿水伯的情况,就拍板决定:“不去聆城,这病必须去省城!”
当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从南极村到省城有五百多公里的路。一些上了年纪的村民,这辈子都没去过省城,包括阿水伯。
别说阿水伯的家人不同意,村支书马友也说阿水伯是要赶紧退烧,在车上颠簸六七个小时,病情必然会加重。
高磊一意孤行:“他这病,聆城县医院治不了,必须去省城!家属同意不同意?不同意的话,车也没必要借了。”
阿水伯的儿子气得冲他就是一拳,问是不是故意报复。之前管理局经过测量,调整了禁渔区范围,阿水伯不依,开船从海面穿梭好几回,还同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吵过。
高磊挨了这一拳,仍是坚持要送省城。当时是马友叔拍着胸口作保,让大家听科学家的,科学家不会错。
到了省城的大医院,阿水伯直接就进了那什么u。
“icu,就是重症监护室。”季微澜说,“特别严重的病人才会住进去,看来当时是真的很危险。”
林虾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之在医院住了好久,右腿还切掉了。医生说了,就是那什么细菌感染,再晚一点连命都没了哩。现在村里人出海哪个敢不戴手套?都说要听高大科学家的。”
季微澜觉得有点意思。
前两天,这孩子才因为盗渔被高磊抓到,一路上骂骂咧咧。现在听他口气,对高磊非但不是仇视,还带着些钦佩?
“那他不许你们盗渔,也听么?”她忍不住问。
林虾虎挥舞钳子的手顿了顿:“若我也有本事,不用盗渔就能赚钱养家,那当然不用盗渔哩。”
说着他欢叫一声:“嚯,这个大!”
季微澜只见他走在前面,步伐轻盈地跃过各种障碍,手中钳子舞动不停。这才一会儿,塑料桶里就有七八只螃蟹了。
再看自己,一路上被礁石磕磕绊绊,塑料桶哩什么收获都没有。
“你要看地上,是有洞的,爬过还有痕迹。”林虾虎倒是肯耐心教她。
奈何她是个笨学生,就算林虾虎搬开礁石招呼她赶紧夹,也只是一钳子插进淤泥里,眼睁睁看着一大一小两只螃蟹迅速地从眼前逃开。
林虾虎眼疾手快,一钳夹住一只,还惋惜道:“没夹准,让大的溜了。”
后来季微澜索性让林虾虎尽管自己找螃蟹去,不用照顾自己。
踩着清浅的海水,她慢吞吞移动着,一路垂着眼,贪婪地看着脚边不断出现的小生灵。
有海星啊,小小的,黑色的。
有龙虾啊,小小的,淡青色的。
有寄居蟹啊,小小的,从她随手捡起的海螺壳里爬出来,惊慌失措地,在淤泥上留下浅浅的线条。
这些让她心底不断欢呼的小可爱,都是赶海的村民不屑一顾的。
南极村的孩子在礁岩间蹿来蹿去,寻找螃蟹。女人们则戴着草帽,三三两两蹲在滩涂上挖掘,一边大声聊天。
季微澜路过时,隐隐听见有几个人是在说民宿。她们方音浓重,语速又快,她只能听懂几个关键词,以及语气中浓浓的不赞同。
其中一人背对着她,正拿小铁钩用力敲击礁石。也不知是礁石上的牡蛎附得太紧了,还是胸中有怒气需要宣泄。
“外婆?”季微澜立刻认出了这个背影。
老人清癯的脊背一僵,继而就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刚才的动作,敲击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
季微澜犹豫片刻,在她身旁蹲下身来,“外婆,我来帮你好不好?”
“不要瞎叫!”红花阿婆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一钩子下去,牡蛎壳的碎片飞溅。
刚才还在聊天的几个女人对视一眼,端起东西离开,把这一小片滩涂留给祖孙两人。
季微澜继续轻声道:“我叫微澜,微风的微,波澜的澜。妈妈说生我的时候,梦见了家乡的大海……”
红花阿婆将铁钩一收,拎起沉甸甸的塑料桶就走。
季微澜伸手要帮忙,被她用力推开。
虽然年过六旬,红花阿婆身手可相当利落。她一边走,一边弯腰拾捡。那些螺啊贝啊,就像主动朝她手里跳似的。
季微澜一脚深一脚浅地追在身后,总是要被落下几步。
她从小不会撒娇,面对这样的外婆,更不知应该如何讨好。只能有样学样,跟着摸螺拾贝。心想如果能摸到几个,交给外婆也算一点心意。xǐυmь.℃òm
只是同样的滩涂,同样的路,红花阿婆如探囊取物。她却像个睁眼瞎,什么都找不到。勉勉强强摸了六七个螺,都小得不值一提。
更令她羞愧的是,自己才把翻过的礁石放开,红花阿婆一个转身,杀过来按住那块石头,三两下就从背面剥下好几个大螺。
应该说“姜还是老的辣”呢,还是“拟态什么的真讨厌!”
就这样一路追在外婆身后,季微澜多少也偷学到了一些小技巧。
比如,那种长得像田螺的黑螺,似乎喜欢很晒太阳,在礁石向阳的一面聚集较多。
比如,那种椭圆形花斑好看的螺,比较怕热,通常缩在礁石之间的缝隙中。
突然,她面色一喜。
手指捏起一只大螺,也是黑黢黢像田螺的模样,却比她之前找到的足足大了两圈。
“外婆你看!”
到底上了岁数,红花阿婆弯腰拾了半天,眼下正扶着腰坐在礁石上。她趁机将这只大螺捧到老人眼前。
还很认真地朝她手上看了看。
不等季微澜开口献宝,红花阿婆就抬起手来。
啪嗒——
一个巴掌,把螺拍飞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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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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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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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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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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