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能理解陛下的心境!公主失而复得,本是一桩美事,谁想天降意外,好事全变作了坏事。天意弄人,陛下痛心疾首亦是人之常情,但此案看似简单,实则蹊跷丛生,实在不可不认真待之。陛下为何不肯听听杜苍庚自己如何自辩?或许他另有隐情、另有苦衷?贸然治罪,一来难以服众,二来一旦日后查清杜苍庚是被冤枉的,那便追悔莫及了啊。”
安歌此言悉数发自肺腑,只是就事论事,并无一丝一毫偏袒纵容杜苍庚的意思。他问心无愧,一言既毕便俯首立定,下定决心不论赵弘瑀如何责骂自己,也绝不退缩半分。
出人意料的是,赵弘瑀既没有发火、也没有骂人,而是扶着御座踉踉跄跄起身,缓缓行至安歌身侧。
这一回,他不是居高临下的站着,然而那威压的气势仍旧令人抬不起头。
“你……”赵弘瑀长长吐了一口气,一手指在安歌眉心,“你也希望罗璧儿死了,对吗?”
“啊?!”安歌是武将,纵然心思尚算通透,但一时之间也无法立刻洞悉内里的纠葛,何况之前赵元祐拿旧事挑拨离间时,他并不在场,此时乍听赵弘瑀如此一问,不由愣在当场。
见安歌不说话,赵弘瑀顺势又逼近一步:“当年洛清篱从大街上把你捡回来,悉心培养,在你心里早就视他如父了吧?若非淑贵妃从中作梗,当初洛清影的身世就不会被公之于众,之后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乱子,洛清篱也不会死。你一定恨透了淑贵妃吧?”
话一出口,不仅安歌震惊,就连欢招也怔得说不出话来。明明方才赵弘瑀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轻信赵元祐的挑唆,说自己坚信杜若他们不会因私废公、公报私仇,可眼下他的态度却截然不同,那质问的口吻俨然已经将安歌、杜若这些人视为一党。
直觉告诉欢招,此事怕是要骤然生出变数,他有心站出来打个圆场,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安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明鉴!臣绝无此心!旧日恩怨,早已随着故人的离去而烟消云散,臣不记恨任何人,更不可能迁怒于任何无辜之人。”安歌猛然跪下,望向赵弘瑀的视线坚毅而肯定,“不论当年的事到底谁对谁错,公主都是无辜的。她刚一出生就被人利用,臣对她只有同情。这么多年,臣看着陛下您从未放弃过寻找公主,臣明白您心中的苦,臣也被您的坚持所感动,若有机会,臣恨不能亲自将公主寻回,带到您的身边来!发生这样的惨剧,是任何人都不愿看到的,不仅臣不愿看到,臣敢保证,杜若、杜苍庚他们也不愿看到!到底是何人在陛下面前挑唆?此人用心险恶,陛下切莫听信谗言、伤了忠义之士的心!”
“伤了忠义之士的心?!”安歌没有等来预料中的疾风骤雨,只听得赵弘瑀一声苦笑,“朕早就伤过一回了……”
听着赵弘瑀的苦涩喟叹,安歌稍稍稳了稳神,语气虽温和了些,但秉持的态度却没有任何变化。
“陛下初闻噩耗,心神不宁,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但天子一怒,后果无人可担,臣恳请您务必三思而行,切莫因为一时意气而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臣不知是否有人在您面前说过什么,但臣敢保证,任何想要将今日之案与那些陈年旧事混为一谈的人,都是想借旧事兴风作浪。他们深知陛下多年心结所在,妄图以此混乱您的意志。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若真要把两件事生拉硬拽连到一起,会牵涉到多少人?臣虽愚钝,却也看得明白,说这种话的人根本就没把朝廷社稷安危放在心上,他们所求不过就是等朝局动荡,他们能趁机篡取渔翁之利。陛下圣明,千万不可上了这些小人的当。杜御医他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绝不会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依臣之见,此案关键还在杜苍庚的身上,还是让臣去问问他吧……”
话未说完,安歌只觉手上一沉,却是赵弘瑀将他拉了起来。
“你能说出方才这些话,就说明你足够清醒,不会人云亦云。”没了那份歇斯底里,赵弘瑀整个人看起来正常了许多,“安歌,这个案子你就查到这里吧,其他的就不要管了。”琇書蛧
“不管了?!那……苍庚那边陛下准备让谁去?”以为赵弘瑀还是信不过自己,安歌赶忙抱拳,言辞恳切,恨不能将自己的心剖开来,“陛下,臣虽然待苍庚如自家子侄,但臣既为陛下做事,凡事就该以陛下为先,绝不会徇私枉法。让臣去问他吧,臣……”
“好了,朕相信你一片忠心为公,不会让朕失望。”赵弘瑀拍拍他的肩头,眼底露出一丝欣慰,“但你也说了,你向来待苍庚如自家子侄,这是满朝上下都知道的事。就算朕信任你,那些人呢?众口铄金,那些话你是扛不住的。你放心,苍庚那边朕自有打算,他若无辜,朕绝不会冤枉他。眼下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守好杜府,不许任何人出入。倘有任何异常,必须及时来报。”
“可……”安歌还想再争取一次,刚说了一个字,但见赵弘瑀朝自己投来的坚定目光,心下不由一沉,随即改口道,“是,臣一切听凭陛下安排。”
好容易平平安安将安歌送出门,欢招暗自松了一口气。回到赵弘瑀身侧,他细细回忆着方才的情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即便赵弘瑀确实多疑了些,但如今日这般反复无常的样子,以前确实从未出现过。
赵弘瑀并不知欢招心底盘算,招手示意他近前:“你亲自去趟燕安府,让府尹派人去告诉杜若,朕很生气,朕要他们家的人血债血偿。杜苍庚夫妇谋害罗璧儿,罪无可恕,即刻将他夫妻二人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啊?!”欢招吓得一个哆嗦,不知赵弘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赶忙跪下求道,“陛下方才不是和安歌将军说得好好的,一定会彻查案情,绝不会冤枉一个无辜之人,怎么转眼间又要杀了杜将军一家?这、这、这……难道陛下还是不信安歌将军秉公无私?觉得他是偏袒了杜将军?”
“朕自然相信安歌,但是……”赵弘瑀欲言又止,俯下身来几乎就要凑到欢招耳边,“安歌的话你听到了吗?他说有人想要借旧事兴风作浪。之前那些混账话都是元祐说的,元祐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朕一样清楚。他没脑子,只是说出了别人不敢说的话。朕担心的是,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算计得却深远得多,朕想知道,还有哪些人抱着这样的心思。杜若这个老狐狸,年纪越大心眼越多,很多话不愿与朕直说,实在令人恼火。朕有种预感,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朕好像被人蒙蔽了。今日的案子就是个好时机,朕要看看,朕的这些臣子们到底都安的什么心。”
说罢,他稍作迟疑,又吩咐道:“朕听闻杜苍庚的妻子已有身孕,暂时就不要送人去燕安府了,让安歌派人将她关在杜府即可。还有那个萧琴娘,燕安府不是问完话了吗?还关着做什么?你亲自把人送回杜府吧。至于杜若,若他说要见朕,你务必拦下,就说朕对他失望透顶,暂时不想见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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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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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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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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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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