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杜苍庚从虎贲营回来,已是月上中天,柳无瑕半倚在贵妃榻上,一手抵下颚处,几乎昏昏欲睡。
听见动静,柳无瑕一个激灵睁开眼,杜苍庚笑着近前,接过瑞香手中的罗扇,轻缓地坐在榻边,不紧不慢地摇了起来。
“还没用过晚饭吧?我让瑞香给你留了,稍微热一热就行。”
见杜苍庚没有拒绝,瑞香知他定是饿了,赶紧退去后厨置备菜蔬。
夫妇二人虽成婚时日不久,彼此却早已默契十足,待瑞香步履匆匆离了开,柳无瑕撑着身子坐起来,含着笑意低声问道:“有事和我说?”
“嗯,什么都瞒不过你。”杜苍庚点点头,一边替她侍弄好身后的软垫,一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轻轻叹道,“前些日子我已经和安昭谈过了,他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霜霜的一腔爱意怕是真要付之东流了。我本想和你说说,但这几日你闹得厉害,我没敢扰你烦心,方才进门时,见你睡得安稳,这才敢告诉你。”
杜苍庚整日在外,哪里知晓柳无瑕白日里已经吐过一场,眼下不过才刚刚缓过劲。眼见他一脸失落,柳无瑕明白他这几日有口难言的苦,便强打起精神,耐心宽慰道:“这个结果你我其实早已有数,只能说是他与霜霜无缘罢。”
“是啊,我其实并不意外,只是……”杜苍庚欲言又止,末了闷声苦笑,“人啊,就是贪心不足,什么好事都想占着。我本不认为安昭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但思来想去,又不想让霜霜的念念不忘没了回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自己都有些恍惚,也不知到底怎么做,才能皆大欢喜。”
瞧他一脸苦闷,柳无瑕心存不忍:“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皆大欢喜的事,多的是取一舍一,得此失彼,就看我们求的是什么了。此事若瞒着洛安昭,就是我们的不对,但如今你已经和他开诚布公地谈过,他也表了态,那便是我们已经尊重了他的决定。两个当事人的态度都摆了出来,这事情就简单许多。既然他对霜霜无意,我们也没必要缠着他不放。天下好男儿那么多,总有人会欣赏霜霜、珍惜霜霜,她才多大,没必要为了一个人而白白耽误自己。所以说,当务之急该以霜霜为上,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劝她。”wWW.ΧìǔΜЬ.CǒΜ
面对朝堂上来势汹汹的危局都能谈笑风生的杜苍庚,偏偏在自家妹子的事情上被束缚住了手脚,他第一回遇上这种事,一边是胞妹,一边是好友,即便他一开始时存了些私心,但本心里并不愿见到任何一方受伤。
左思右想没结果,杜苍庚依旧愁眉不展:“怎么劝?我是没办法。不怕你笑话,眼下我每日都躲着霜霜,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回我和她说不上几句,她就能气得直接跳脚。到最后,心没谈成,倒谈了一肚子气。”
“那能怨谁?还不是你平日里太宠着她,让她没大没小惯了?”柳无瑕撇撇嘴,忍不住吐槽,“依我看,劝她的事还需我来。你不知道,今早她特意趁你走后来找过我。”
“她……避开我来找你?”
杜苍庚万万没想到,不仅自己躲着杜霜霜,那杜霜霜也躲着自己。一时间,他很是失落,心里头酸溜溜的。
“嗯。”柳无瑕不掩得意,待看清杜苍庚那副拈酸的样子,忍不住揶揄,“怎么?难得霜霜能信任我,你还吃醋了?以前怎么没发觉你心眼这么小?”
被人踩到了痛处,杜苍庚不轻不重哼了一声,一张嘴比鸭子还硬:“我哪吃醋了?霜霜来找你,还不是为了敲边鼓?她来套你的话,恐怕打探的还是我这个兄长的口风吧?”
一言既毕,他意识到这赌气的话过于幼稚,又不想让柳无瑕继续看笑话,便立刻转了话头问道:“霜霜和你说了什么?”
见他迅速掉转话题,柳无瑕知他是怕被自己笑话,又想着不必为了玩笑话而耽误正经事,便敛容答道:“她啊,已经被我说得有些动摇了。毕竟从始至终都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二人连面都没见过几回,这感情虽来势汹汹、看似激烈,可若始终得不到回应,终究难以为继。”
“哦?”听闻此言,杜苍庚只觉眼前一亮,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她果真动摇了?”
柳无瑕点点头,可面上还是没有太多喜色:“她提了个要求,希望可以当面询问洛安昭的态度,只有亲耳听到对方的拒绝,她才会放弃。”
“她的意思是,要亲自见一见安昭?”闻言,杜苍庚眉心微蹙,“既然对方不愿,亲自问和我去替她问有何不同?为何偏要自讨苦吃?有这个必要?”
“有些事,旁人替代不得。”柳无瑕不住摇头,“我想,其实霜霜自己心里也明白,这段感情注定将会无疾而终。她希望可以亲自去问,便是想由她自己亲手来做个了断。有始有终、善始善终,这份担当值得被人敬佩。所以,我的想法是,若你能安排,可否让他二人见一面?”
“这……”杜苍庚明显有些为难,“安昭近日定是不能出现在京城,若要安排他二人见面,必在城外,但安昭住处不可暴露……”
“别院如何?”柳无瑕忍不住插话,“别院僻静,又是自家宅院,霜霜去那里天经地义,不会惹人怀疑。”
杜苍庚略作思忖,默默摇头:“当初母亲得知罗姑娘暂居别院避难之后,便让如夕派了三名侍婢过去照应。如今罗姑娘虽然搬了过来,但母亲仍旧把那三人留在那里,说是宅子常无人气不好,需要人日常照看整理。有那三人在,只怕我们不好瞒过阿爹。我说过,这件事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尤其别惊扰到阿爹他老人家。”
“那……还有何处合适呢?”
见柳无瑕紧锁眉头开始冥思苦想,杜苍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先不说选在何处,此事还得先问问安昭,若他不愿见面,我们想再多亦是瞎子点蜡。再者说,如今公主之事是头等大事,眼下眉目初现,我还需快马加鞭,以防夜长梦多。既然霜霜已经动摇,想来她暂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依我之见,不如再晾她一段时日,或许她自己忽然想通了,这面也就不用见了吧……你也知道霜霜的脾气,说风就是雨,万一她已经考虑得差不多,可一见到对方,千头万绪重被勾了起来,谁晓得会不会死灰复燃又动了心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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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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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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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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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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