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的杜苍庚却无心享受这份舒爽惬意。听着洛安昭一番洞彻灵魂的质问,他几乎无言以对。
是,人人都道为君难,谁人又知臣不易?为臣之道首推一个“忠”字,即便被人当做棋子摆弄,可为了所谓的大局,也只能听之任之,一旦稍有异议,那便是不忠,便是灭族的大罪。臣子自诩为人君之股肱,却不知人君常常无情自断臂膀。若人君存仁义,臣子身后尚能被缅怀一二,追赠爵位、封荫子孙,可那又如何?谁愿意出师未捷身先死?谁愿意空有一腔热血,却终不免付之东流?
洛安昭的话振聋发聩,狠狠地敲醒了杜苍庚。在外人眼里,太尉洛清篱是一代名将,彰显武臣忠魂,作为他的儿子,洛安昭理该自豪。可若洛安昭有得选,他宁愿自己的父亲只是个普通人,能够恬淡悠游地享受着人生的美好,而非如今这般,只是刻在牌位上的一个孤独的名字,只是被人们争相传颂却又不住为之叹惋的悲情英雄。
只要身在庙堂,每一个人就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人君的爪牙,曾经的洛清篱是,如今的杜若和他也是。君主是他们实现抱负、匡扶社稷的后盾和支撑,却也是潜伏在暗处、随时会夺了他们性命的刽子手。君与臣互为扶持,却又彼此猜忌,所谓“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其间如何权衡、如何抉择,这是一个令人愈思之愈毛骨悚然的问题。
望着杜苍庚明显僵住的神色,洛安昭长长舒了口气,又淡淡笑道:“这些话憋了许久,如今一吐而尽,确实畅快许多。我知道你一直在担心什么,你怕我对陛下执意仇恨,其实,你多虑了。我对他,更多的是失望。叔父曾经说过,父亲当年战死,或许是一桩幸事。因为他曾问过陛下,若父亲没有以死尽忠,他是否能看清父亲的忠心,是否能重新信任他。然而陛下沉默良久,始终没有回答。陛下对叔父还是坦诚的,他不愿说谎,便以无言相对。陛下的态度再显然不过,他痛心父亲的离世,却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守着这样一个功高震主的臣下,陛下能安心吗?若父亲当年未死,只要陛下疑心不退,恐怕他最后只能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那样的话,将会比如今惨烈千倍万倍。虽然叔父对此痛心不已,但他最终还是想通了,他告诉我,陛下是人君,要掌控天下就要操控人心,负一人而不负天下,这是他的使命。我能懂这个道理,但我却并不想附和。一人之命是命,天下人之命也是命,并没有高低轻重之分,一切不过是为满足私欲而扯出的借口罢了。”
最后一句话似乎积攒了洛安昭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却又低沉悲切。夜风袭来,携着松涛阵阵,风中浸满了松木香气,催人越发清醒。杜苍庚沉默良久,好容易将心底情绪恢复些,才带着歉疚之意诚恳道歉。
“我之前总觉得你在令尊的事情上有些偏执,如今想来,却是我肤浅了。”
“不是你肤浅,只是未经切肤之痛,便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感慨。”洛安昭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按在好友的肩头,眼底清明,神色从容,不见任何沉沦于仇恨的歇斯底里,“我只是抒发一下内心愤懑,你听听就行,别往心里去。平心而论,陛下还是信任杜大人的,对你们杜氏也算宽容公正,不论是你、还是你大哥,必定都能在朝中一展抱负。”
想到自家的事,杜苍庚亦感触颇多:“这么多年,陛下对阿爹确实比对他人好许多,这其中除了因为阿爹的谨慎自持,其实也和太尉有关。当年,陛下和太尉、太傅、阿爹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惊涛骇浪,算得上有着过命的交情。可最后太尉离世、太傅出走,只剩下阿爹一人陪在陛下身边。故人离散,陛下倘有念旧之情,也只能寄托在阿爹身上了,更何况……”
说到此处,杜苍庚面上略显尴尬,他故意停顿片刻,朝着洛安昭无奈地叹了口气:“太傅说得对,陛下对太尉虽有愧、却无悔。依着他的脾气,若身边还有如此权势赫赫的臣子,他定然还会一样痛下狠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所幸,阿爹只是个郎中,再怎么蒙受恩宠,也危及不到陛下半分,所以陛下才敢对阿爹无所顾忌地施展宽容之心。”
这话虽有窥探人君隐秘之嫌,却是二人心照不宣的事实。洛安昭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极为棘手的事,眉头又忍不住拧了起来。
“说到这个,正是我所担心的。你大哥继承你阿爹的衣钵,终日与草药为伴,陛下可以听之任之,但你呢?你说你当初做什么不好,偏偏非要入伍去禁军!你该知道,父亲离世之后,陛下趁机将统领禁军的权力一举收回,裁撤了殿前司都指挥使一职,只保留了都虞候与虎贲将军,二者皆直接听命于陛下一人。陛下为何要这么做?只因他仍对军中将领存有忌惮。你既知晓这些,就不该再去军中。如今你年纪轻轻就已是虎贲营的右弼校尉,又在军中威信甚高,我实在是害怕,怕……”xǐυmь.℃òm
“你怕什么?你怕陛下会忌惮我?”杜苍庚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瞧着洛安昭一脸凝重,忍不住自嘲道,“你可太抬举我了,我比洛太尉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就算陛下忌惮,那也轮不到我。再说了,太尉前车之鉴虽不远,可我总不能因噎废食。我自幼喜欢兵法,最想做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如太尉那般驰骋疆场、奋勇杀敌,为大殷立下汗马功勋。即便陛下的心思难猜了些,但戍守藩篱、保境安民的事总得有人去做,否则一旦外敌来犯,我们将如何自处?”
这一理由铿锵有力,容不得任何反驳。眼见洛安昭虽有动摇,但面上忧色依旧,杜苍庚挑着眉笑了笑,一手碰了碰他的手肘。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还能撑多久?这天下迟早是太子的,你与其担心我在陛下面前碰钉子,倒不如想想太子的事,反正太子他……”
“我看太子还是打你打轻了。”杜苍庚话未说完,就被洛安昭没好气地打断,“如今竟然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了。”
“这不是私下只和你一个人说吗?瞧你,怎么又如此大义凛然起来?”杜苍庚苦哈哈地皱着眉头,想到一处忙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诅咒陛下的意思啊!你可千万别多想!说到底,你再怎么恼他,最后不还是念着、护着这个舅舅,容不得别人说他任何一点差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谁家莺啼闹新碧更新,第一百四十五章 因噎废食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