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松雪堂,她认识了不少官宦子弟,很是清楚京城乃藏龙卧虎之地,也懂得朝堂之上常常云波诡谲、风雨飘摇,今日还在街坊里巷耀武扬威,改天不知踢到哪块石头,就被灰溜溜发配蛮荒。
升迁与贬谪,柳无瑕看得不少,却从没听过如洛氏一族这般惊心动魄、荡人心魂的故事。说是故事,不过是因为刀子没有落到自己头上,自己尚能留有一份作壁上观的镇定。可洛安昭这个人活生生近在眼前,那段悲伤的旧事也因为他的存在而越发生动,越发令人唏嘘。
由洛安昭的身世,柳无瑕不由想到了杜苍庚,想到了整个杜氏。如今的杜苍庚在朝中初露锋芒,远不及当年洛清篱的权势,却已经连连被越王和太子轮番刁难。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柳无瑕再无法以旁观者自居,整个人都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恐惧。ωωω.χΙυΜЬ.Cǒm
辗转反侧,她认真回忆起成婚之后的经历,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胆寒,仿佛身后藏着一片黑暗泥泞的沼泽,随时准备将自己吞噬。
尽管杜苍庚一次次轻言缓语宽慰自己、一次次信誓旦旦鼓励自己,说眼下的困境并不会长久,与越王和太子的关系定有机会扭转,但就目下看来,除了忍、除了避让,她看不出杜苍庚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柳无瑕心忧难耐,甚至一度想要把杜苍庚摇醒,再好好问问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可看着杜苍庚那沉静安稳的睡颜,柳无瑕又软了心肠,伸出去的手缓缓落下,轻轻柔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颊。
“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也知道你每回嘻嘻哈哈说着不要紧,其实都只是为了让我宽心。你不想说的话我以后都不会逼问你,不过,若真遇到了难处,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告诉我,让我和你一道分担。”
她的声音极轻,几乎只是含在喉间喃喃自语。话毕,她默默叹息,似是想将胸中不快抒发殆尽。正当她忍不住暗自嘲笑自己又半夜不睡、胡思乱想的时候,身边的人悄悄翻了个身,伸出手来将她搂进怀里。
柳无瑕吓了一跳,以为杜苍庚醒了,猛地抬头望去,却见他仍旧闭着眼睛,轻声款款:“睡吧,有我在,我会保护好你。”
如此翻来覆去折腾大半宿,柳无瑕终于稍稍心安,混混沌沌睡了过去。待她再一睁眼,杜苍庚早已不见踪迹。
知他是入宫去了,柳无瑕唤来瑞香,准备起身洗漱。温水浸润的布巾覆在脸上,潮湿的水汽顺着鼻腔直冲天灵盖,令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走,随我去看看霜霜。”
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瑞香不解地张着嘴:“看谁?您早饭还没用呢!老夫人那边早就送过来了,我一直放在炉火上煨着……”
“我不饿。”柳无瑕顺了一下鬓边的发丝,起身就要出门,瑞香不知她一大早发得哪门子疯,又顾忌她有孕在身不敢直接顶撞,只得扔下手中活计紧随其后。岂料柳无瑕刚走几步又顿了步子,返回身来认真叮嘱道:“把早饭收拾一下,一同带过去。”
“啊?”
“啊什么?”柳无瑕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要替苍庚说服她,总要拿些东西先堵住她的嘴吧?”
昨晚杜苍庚与柳无瑕、杜霜霜说话时,都有意避开了其他人,瑞香不知内里详情,只听得晕头晕脑:“好端端的,您又去招惹霜霜小姐做什么?虽说她这段日子对您客气了许多,可她向来咋咋呼呼的,您眼下身子娇贵,还是别去惹她了。”
听她如此抱怨,柳无瑕这才想起她并不知情,便笑着推她去小厨房:“我没想招惹她,我只是要替苍庚解决一个心头之患。你别担心,只管去准备,出了任何事,自有我担着。”
瑞香以前就拧不过她,眼下更是不敢违逆半分,只得不情不愿地收拾利落,这才一边碎碎念地埋怨着,一边随她出了门去。待二人赶到杜霜霜的住处时,杜霜霜早已起了,正一个人拎着花壶拾掇着院里的花草。
虽说二人相识许久,可每每见面总是动不动就硝烟弥漫,尤其是杜霜霜,张牙舞爪,没个姑娘家的模样。柳无瑕打心眼里将她看做假小子,此时望着眼前的情景,竟不免生出几多感慨。
尽管女子豪迈亦不输儿郎,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时流露出的婉约沉静才是最纯粹的天真,有着摄人心魄的美。正如眼下,杜霜霜背对着柳无瑕而立,只有弯下腰身仔细检查花叶时才会稍稍转过一些,微微露出侧脸。此时的她不施脂粉,全身心地沉醉于那繁杂馥郁的花海,鲜花映着她那稚嫩而干净的脸颊,催生出一种相得益彰的趣味,令柳无瑕也不由走了神。
好在杜霜霜耳力敏锐,很快便察觉到身后有人,立刻转过身。当她看清来者何人,秀丽的眉猛然拧了起来,瞬间又变回了柳无瑕所熟悉的那个样子。
“你怎么来了?”
问话虽短,却十足十地不客气。柳无瑕猜到她准是还在为昨晚的事而生气,便轻松地耸了耸肩,却没说一个字。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冲,杜霜霜故作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昨晚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是杜苍庚,人家柳无瑕可没跟风发难,不仅没夫唱妇随地挖苦自己,甚至一度还为自己说了好话。
这份情,杜霜霜分得清也记得清,眼见柳无瑕并无找茬的迹象,她轻轻咳了一声,将语气放得友善了些。
“你若是替三哥来教训我的,那就请回吧。”
“我才没闲心替他管教妹妹,费力不落好,里外不是人。”柳无瑕从瑞香手中取过食盒,顺着碎石小路走到她面前,“早起没什么食欲,便拎着食盒出来,想找个舒心的地方享用佳肴。我看你这里不错,满院飘香,令人神清气爽。我想向你借宝地一用,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杜霜霜再傻,也不会和一个孕妇较劲。尽管柳无瑕的话听起来就不着四六、漏洞百出,尽管她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默默让开了路。
“那边亭子里凉快……”
话音未落,柳无瑕已经提着食盒往屋里走了,眼看着她就要大摇大摆地闯进自己的闺房,杜霜霜扔下花壶,急匆匆追了上去。
“你干嘛?”
柳无瑕回头笑笑,那样子看起来十分欠揍。
“亭子里风大,去你屋里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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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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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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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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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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