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霜霜本就急性子,一番折腾弄得浑身汗津津的,黏黏腻腻很不舒服。
“这么多人去你那儿太过显眼,万一被人撞见告诉阿爹和母亲就不好了。”她一边抹着额上的汗,一边将杜苍庚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胳膊抬了起来,“太热了,我先回去换件衣衫,顺便去母亲那儿探探有没有走漏风声。三哥就交给你了,晚点我再来看他。”
柳无瑕点点头,心里却升起一丝难言的滋味。这可算得上是杜霜霜头一次正常地同自己说话,没有阴阳怪气,反而带着些贴心地叮嘱。
好在杜霜霜大咧咧没在意,见柳无瑕没反对,一转头便飞也似地跑开了。
扶人进屋、脱除鞋袜、将人安置榻上,柳无瑕终于得以喘口气,她刚直起腰,道生便请了辞。
“夫人,马车还在后门,我先去把车驾安顿好,做好善后,以免惹人生疑。”
“好,务必别让人察觉出不妥。”柳无瑕点点头,匆匆交代了几句,转眼瞥见正端着热水进门的瑞香,猛然想起早间的事,低声问道,“二嫂走了?”
“早就走了。”瑞香俯身将铜盆放在木几上,打湿了布巾又拧了几下,伏在榻边轻轻替杜苍庚擦脸,“您和霜霜小姐刚出门,二夫人就来和我说了。我一听出了这么大的事,顿时就慌了神。好在二夫人见过世面,不停地安慰我、叮嘱我,说你们一定能平安归来,还让我找个理由把院里多余的人支出去,只留下些信得过的人,免得回来时动静太大让人瞧了去,事情就该捂不住了。您别说,这二夫人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没想到重要关头竟似定海神针一般,把我这七上八下没着落的心给稳稳地定住了。不过,她说自己身份特殊,不便在外耽搁太久,所以没待一会儿就走了。她还让我转告您,说万一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就让我去找她。”
没想到萧琴娘竟然把自己匆忙之间的交代做得如此细致妥帖,柳无瑕惊讶之余忍不住感激:“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通知你,幸好有二嫂从中帮忙,改日我得好好谢她。对了,赶紧差人去告诉她一声,就说我们已经平安脱险,让她不用再牵肠挂肚了。”
“早就让人去了,您放心吧。”瑞香点头笑了笑,刚要再说,就觉身子一晃。原来杜苍庚被那热布巾一激,脸上湿湿热热不大舒服,便拧着眉头耍起了酒疯,手脚并用四下比划,如同闹脾气的孩童一般,直将刚刚才铺盖好的被褥踢得乱七八糟。
“姑爷这是怎么了?好心替他擦拭,他还不乐意了。”
瑞香刚撅着嘴嘟囔了几句,就被柳无瑕抽走了手中的布巾。
“这里交给我就行。你再出去叮嘱一圈,让房里的人都闭紧了嘴,今日之事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地走漏,尤其不能传到主屋那边去。”
瑞香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安慰一番,抬眼却见她脸色不佳,便也不敢再多话,点头应了声,回身关门出了门去。
待脚步声渐远,杜苍庚也渐渐安静了下去,嗓间竟渐渐泛起均匀的鼾声。柳无瑕垂目盯着他的脸瞧了片刻,忽而用力将布巾掷到一旁的水盆里,溅起一团水花。
“差不多得了!人都走没了,还装个什么劲?”
“嗯……嗯……嗯?”
看着榻上的人极为僵硬地扭了几下,嗓子里含糊不清地哼哼唧唧,柳无瑕怒从心头起,探身揪住杜苍庚的耳朵,几乎将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
“疼!诶诶诶!疼!”
眼见再也骗不过去,杜苍庚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撑着床榻,唯恐一不小心自己那宝贝的耳朵就要被人生生从皮上扯下去。
“疼?!”盯着杜苍庚那半睁半闭的眼、听着那半装半演的惨叫,柳无瑕心里的火不仅没灭,反而更旺了些,“不是醉生梦死了吗?还能知道疼?”
知道自己的伎俩被人彻底看破,杜苍庚没了继续装醉的必要,提着一口气一咕噜坐了起来,咧嘴就笑:“夫人说什么什么生啊死啊的,不吉利、不吉利!”
柳无瑕本就在气头上,见他嬉皮笑脸一丝悔过之心都没有,恼得天灵盖嗡嗡作响,手下便又多加了几分力,竟似真要将他的耳朵拧下来一般。
“不吉利?!我看你是不要命!”
论身手,杜苍庚想要躲开自是有一百种方法,不过他自知理亏,只得步步后退左躲右闪,又哭又笑连连讨饶:“阿碧饶命!我错了,我认错,认错还不行?”
这般干脆利落地认错,又滑得似鲶鱼一般让人无法抓住,柳无瑕一腔怒火无处可发,恨恨一跺脚,猛地收了手。
瞧她双手掩面背过身去,杜苍庚猝不及防愣了片刻,又轻轻唤了几声“阿碧”,却没见任何回应。
杜苍庚觉得不大妙,小心翼翼掖着她的衣袖,被人一把甩开。果然是把人给惹急了!杜苍庚赶紧收起脸上的嬉笑,顾不得耳廓处一阵阵跳着筋地疼,几下挪到她身侧,这才听见一丝隐隐的抽泣。
“阿碧?夫人?”
杜苍庚自知闯了大祸,按着她的肩头柔柔唤了两声,见对方仍旧不理他,赶忙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别哭,你要是气不顺,来,再来揪我耳朵,我发誓绝不躲闪!要是还不行,你就打我一顿,好不好?”
柳无瑕恨不能从此远离这个冤家,几番挣扎想将人推开,怎奈哪里比得上他那从小习武的力道,推搡了几下却纹丝不动,只得掐着他手臂上的肉恨恨呸了一声。琇書網
“祸也闯了、脸也丢了,如今却来做好人了。轻轻巧巧一句你错了就想糊弄我?门都没有!起开!别碰我!”
耳朵上的余痛还未消,胳膊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杜苍庚咬着牙嘶了一声,委委屈屈松开手,自顾自地揉着:“那你想怎样嘛……”
柳无瑕美目一横,神色似要吃人一般:“我想怎样?!你还有脸问我?丑事是你做下的,难道你不该和我解释清楚?”
杜苍庚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该,确实该!不过这件事我也很被动,一大早被越王请去,莫名其妙要塞个姑娘给我,我势单力薄的,哪敢明着和他顶撞,情急之下只能借着酒劲装醉,趁机想个办法脱身。”说到此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刚想谄笑凑上前,被柳无瑕冷眼一瞪又缩了回去:“可惜我这点伎俩怎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对了,你是怎么看出我根本没醉的?霜霜那个丫头傻乎乎的,还真把我当醉鬼了,掐了我几次,次次都疼得我肝儿颤。”
柳无瑕翻了个白眼,语气间大有不屑之意:“你要是真醉了,我不想让流珠替霜霜挡酒时,你拽我做什么?你既想拦我,就说明你清醒得很,根本就没醉。你还好意思嫌弃霜霜?她可是为了救你才被越王那个混蛋调戏的!越王是什么人?见色起意、色欲熏心!你拖累霜霜被越王轻侮,如今还嫌她笨,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杜苍庚,我可真是看错了你!依我看,当初我们就不该搭理你,让你在繁云楼那样的温柔乡醉死了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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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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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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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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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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