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絮坚信柳无瑕定是在勾引男人上颇有手腕,并自信地认定那套甜言蜜语在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自己这里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从柳无瑕送来七宝玩具的那一刻开始,郑絮便自认自己看透了她——偷奸耍滑却又自作聪明的市井小民罢了,面对出身高门的自己,还不是要卑躬屈膝投其所好、阿谀逢迎无所不用其极?
可如今看来,柳无瑕并不可欺。郑絮曾认为她外强中干、胆小怕事,可如今看来,柳无瑕之前的反应根本就不是忍气吞声。在郑絮眼里,她像极了善于伪装的毒蛇,静静蛰伏、伺机报复。
若放在以前,郑絮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如今郑铭前程未卜,她一心只求杜苍庚能出手搭救,哪里还敢和柳无瑕叫板?人在屋檐下,郑絮再恨也只能忍。
好在一切皆如杜苍庚所料。上元节一过,宫中便传了诏令,将郑铭贬为神策军团练使,发往南境戍边去了。
虽说是贬谪,但赵弘瑀到底还是给郑铭留了一条后路。一来神策军与南秪接壤,两国渊源颇深,战火停熄多年,郑铭上了年纪,无须遭受劳师之苦。二来神策军镇南将军曹晖乃赵弘瑀心腹,为人忠义宽厚、威望极高,将郑铭送到他麾下,等于是给了郑铭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郑铭老老实实听话、勤勤恳恳做事,不出几年,一定还能返回京师。
皇帝留了情面,但那些都是后话,眼下而言,郑絮认定了公婆、小叔过于薄情,只求自保,完全不顾亲家死活。尽管卢芝华多次寻了机会好言宽慰,并严令家里人不许拿郑铭的案子说事,可郑絮心里到底存了怨念,说又说不得,折腾了月余终于病倒了。
所谓疾在心内,无心药不可医。纵使杜苍兰使尽平生之所学,郑絮的病症却无丝毫缓解的迹象。郑絮卧榻不起,哪还有心思照顾杜梦周?卢芝华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只得将杜梦周带到身边亲自照看,待郑絮痊愈再送回去。
听闻这些事,柳无瑕不由叹息。当初杜苍庚断言郑铭只会被小惩大诫,并不会伤及性命时,柳无瑕暗自庆幸,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有转机。虽说郑絮可能会因为骨肉分离而难过一阵,但并不会伤筋动骨。可如今看来,郑絮的心气远比柳无瑕想得高得多。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名门闺秀遭此劫难,心内之痛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缓解。何况,她向来自诩高人一等,尤其面对柳无瑕,难免生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愤恨和失落,如此一来,这心结便越发难解了。
柳无瑕想去探望郑絮,又怕她多心,唯恐好心做了坏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每日里多去卢芝华那边陪杜梦周玩耍片刻。
杜梦周正是最调皮的年纪,上蹿下跳一刻不得安宁。纵使柳无瑕使出浑身解数,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幸好杜霜霜绝对精力旺盛,总能对付得了杜梦周的各种奇思妙想。有柳无瑕和杜霜霜交替看着,卢芝华终于得以轻省许多。琇書蛧
这一日,陪杜梦周蹴鞠半日,柳无瑕累得满身是汗,匆匆忙忙辞别卢芝华,准备回屋去歇息片刻。行至住处小院外,忽听幽幽一声似有人在唤自己。柳无瑕一惊,寻声望去,却见一个枯瘦的人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二……二嫂?”
柳无瑕的震惊绝不亚于白日里见到鬼。自从上次被萧琴娘冷脸扫地出门之后,她们私下里便再无任何交流,甚至连除夕家宴那日都只是礼节性地点头寒暄,一句多余的问候都没有。
那日回来后,杜苍庚还很奇怪,柳无瑕曾为萧琴娘仗义执言,又对她的遭遇十分同情,按理说应该对她热络一些,却为何那般生疏冷淡?柳无瑕无法直言吃了闭门羹的事,只说因为卢芝华不喜欢萧琴娘,自己一来不想惹卢芝华生气,二来不愿给萧琴娘招惹麻烦,所以面子上就冷了。
尽管这个说辞说服了杜苍庚,可柳无瑕心里还是横了一根刺。之前忙于除旧迎新,柳无瑕暂时将繁云楼的事抛诸脑后,年节过去,这个心结又渐渐浮了上来。她不敢贸然再去繁云楼,唯一的希望就在萧琴娘身上。可萧琴娘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劲,实在让她无法接近。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柳无瑕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自己束手无策的时候,萧琴娘竟然主动送上了门。只是她常年不与人交往,神色寒如冰霜,一双眼睛深似汪洋,让人无论如何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不知为何,柳无瑕陡然生出几分紧张——面对咄咄逼人的郑絮时,她都未曾怵过,唯独一对上萧琴娘那波澜不惊的脸,她就莫名其妙心虚。
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到底怵个什么劲呢?柳无瑕忍不住暗暗自嘲。不过,萧琴娘看上去也轻松不了多少。她略显迟疑地驻了步子,苍白的薄唇紧紧闭着,单薄的鼻翼微微翕合,就连平日里结了冰霜的眸子也透着些许无法掩饰的慌张。
僵局只仅仅维持了须臾,还是萧琴娘最先打破了沉默。
“阿碧,我……”
一声阿碧欲言又止,却让柳无瑕彻底回神。柳无瑕赶紧收起脸上的惊诧,得体而随和地迎了上去。
“二嫂来找我?过来多久了?怎么不进去?外面多冷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萧琴娘的反应,并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她明白,萧琴娘与世隔绝太久,自己若太过热情,一定会把人吓跑。
“我……就不进去了吧。”萧琴娘极为别扭地笑了笑,她已经许久未曾笑过,整张脸看起来很是僵硬。然而就在笑容泛起的瞬间,柳无瑕只觉心头一动:曾经红极一时的繁云楼歌姬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沧桑覆面,一颦一笑仍似带着钩子,不经意的风情直撩得人心间作痒。
这笑透着苍白,却与光彩照人的流珠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似——柳无瑕猛地意识到这一点,心中不由有些别扭。萧琴娘哪里知道这些,又垂眸自嘲般笑了笑。
“上次你去看我,我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你赶出去,是我不对。我不该将你和大嫂看做一类人,不该意气用事。今日我来,不为其他,只是想亲口和你道歉。”
“道歉?!”
突如其来的话令柳无瑕手足无措。
萧琴娘那般孤傲,怎么会没头没脑跑来道歉?难道……
柳无瑕默默猜测着,方才的惊讶被失望搅去大半——难道她是因为在除夕家宴上听了杜苍兰夫妇的一番吹捧,刻意跑来巴结自己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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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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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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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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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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