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曲折,道旁遍植合欢、藤萝,眼下还好,若到了盛夏,草木葱郁,便真如迷宫一般。
柳无瑕小心留意脚下的路,动作不免轻缓谨慎许多,待到一处转弯前,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飘了过来。她侧耳倾听,轻易辨出是郑絮在说话,言辞微激,似是孕了怒气。
柳无瑕心头一动,嘘声示意瑞香噤声,而后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凑近了些,想听听她是与何人争吵。岂料郑絮的声音蓦地断了,随即传来的则是杜霜霜略显不满的嘟囔。
“大嫂,我都道过歉了,你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吗?我是一时没留意撞到了你,又不是存心的,你何须如此咄咄逼人,好像我存心和你过不去似的。”
“你不是存心是什么?”郑絮不依不饶,调门不高却满满都是怒气,“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打心眼里没把我这个大嫂放在眼里。之前害我得罪苍庚,在他们夫妻面前没鼻子没脸。你不就怨我在鸳鸯佩那件事上没包庇你,又欺负我母家落难,所以大过年的故意找茬想摔我一个大跟头,触我霉头?你可真是……坏到骨子里!”
“大嫂,你怎么能血口喷人?”杜霜霜明显被激怒了,“三哥成婚前,我心情不好找你吐苦水,是你说三嫂嫁过来没什么,反正来日方长,只要她进了门,长年累月在我们眼前晃,就不愁抓不到她的把柄,还说只要她不安分,你就替我教训她。怎么?敢做不敢当?!”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你别血口喷人!”
听声音,郑絮明显慌了。柳无瑕透过树缝瞧过去,杜霜霜背对着自己,看不见神色,唯有郑絮那状似猪肝的脸色真真切切一览无余。
“伸手放火、缩手不认,大嫂,你这么说的话可就让人瞧不起了。”杜霜霜一拍手,话里话外尽是愤恨之意,“我不喜欢三嫂,便堂堂正正说出来。你分明也不喜欢她,却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前几次和三嫂交锋,我也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栽赃污蔑她啊,明明是你自己乐见她倒霉吧?!既要捅她刀子,又要和她在人前扮做好姐妹,羞不羞?瞧瞧你方才在席上和大哥一唱一和吹捧三哥三嫂的样子,虚情假意,令人作呕!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让三哥在陛下面前替你父亲说话,所以才要那般奉承他们?”
“杜霜霜!”郑絮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残存的理智让她拼命压着盛怒不去撕破杜霜霜的嘴,“别以为母亲宠你,你就无法无天,什么混账话都敢说!我父亲就算犯了再大的错,只要朝廷还没发话褫夺他的官职,他就是堂堂刑部侍郎,是你能随便谈论的吗?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你以为我能容忍你在我面前蹦跶这么久?我告诉你,别想着鼓破众人捶、墙倒众人推,就算我时运不济被人踩,也轮不到你。”
柳无瑕无意搅和进这两个人的纠纷,在她看来,杜霜霜不是什么善茬,可郑絮也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听了方才这番话,她越发确信之前自己的推测没有错。郑絮故意为难自己,根本就不是被杜霜霜怂恿,背后煽风点火的那个人其实就是她。
想到这里,因为郑铭之事而对郑絮生出的那一点同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难以形容的窝火。
柳无瑕看不惯杜霜霜,可杜霜霜好歹敢作敢当,像郑絮这样暗箭伤人、之后还把一切罪责推给别人算怎么回事?
她如此想着,仿佛被人当做傻子耍了一圈,那心底的火便莫名烧了起来。不过,她尚算清醒,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便轻轻示意瑞香随她折回头,准备换条道远远避开。谁想杜霜霜被郑絮这么一激不由火冒三丈,但毕竟刚才吃了团圆饭,眼下实在不是闹将起来的好时机,她极力压住火,准备掉头走人。琇書網
“谁想踩你了?!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杜霜霜心里憋着火,手一挥,把道旁的枯枝拍得啪啪响。眼瞅着她走得飞快就要发现自己,柳无瑕心生一计,赶忙转回身,装作不期而遇。
怒气当头的杜霜霜哪里想到冤家路窄,发现柳无瑕的时候猛地怔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
她问这话的本意不过因为心虚,担心柳无瑕把方才那番话给听了去。柳无瑕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的无辜和困惑:“刚去院里转了一圈,这就要回去,怎么了?这路只许你一人走?”
“就是,我们走得好好的,偏偏霜霜小姐您没头没脑撞过来,差点没吓我们小姐摔个跟头。”瑞香跟着打马虎眼,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替柳无瑕捋了捋裙摆,仿佛方才她们真被杜霜霜杀了个措手不及。
听见动静,郑絮几步赶过来,一眼瞧见柳无瑕,脸色不由一僵,随即赶忙镇定回神,嗔怪地瞪了杜霜霜一眼:“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这地上覆了雪本就滑,若是撞到了阿碧可怎么得了?再说了,瞧你那话问的,阿碧怎么不能在这里?这里是她的家!倒是你,过几年嫁了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看你还怎么逞威风?”
说罢,顾不得杜霜霜气得七窍冒烟,郑絮又凑了几步近前,关切问道:“阿碧,没伤着吧?”
这翻脸的功夫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柳无瑕暗暗称奇,却又不想和她说话,只默默瞄了吃瘪的杜霜霜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杜霜霜已然气到快要冒烟,恨恨跺了一脚:“大嫂,你这般看人下菜碟,小心我告诉母亲!”
岂料郑絮根本不吃她那一套,只轻蔑地笑了笑:“你啊,除了会仗着母亲的威势胡作非为,还能做什么?最坏不过又空口白牙说我一通坏话,这种事你在行,我说不过你。就像阿碧的鸳鸯佩,被你一搅,好好的事横竖就说不明白了。不过母亲也不糊涂,没有证据,她老人家就算再宠你,也不会只听你一面之词就横加怪罪别人。真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一番连讽刺带挖苦,言辞犀利竟说得杜霜霜无法反击。
郑絮可不傻,听了方才杜霜霜和柳无瑕的对话,她推定柳无瑕并未听到自己与杜霜霜的争吵。她重提鸳鸯佩,是为了激起柳无瑕对杜霜霜的一腔怒气,好与自己同仇敌忾。她夸大其词故作威吓,是为了吓唬杜霜霜,警告她不要做鱼死网破的蠢事。
然而柳无瑕早就将这姑嫂的话听了个清楚,对郑絮的所作所为看得透彻,在她看来,郑絮这番变脸,活脱脱就如跳梁小丑一般令人作呕。
正当柳无瑕以为郑絮还要继续责骂时,谁想到她忽然又变了脸色,看向杜霜霜微微叹着气,仿佛自己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人。
“好了,不闹了。瞧瞧你,姑娘家性子那么躁,才说你几句,你就听不下去,以后真嫁了人,这般臭脾气,在夫家可怎么是好?”容不得杜霜霜挣扎,郑絮先人一步直接拉住了她的手,继而又无奈笑着看向柳无瑕,“你来得正巧,方才母亲让我来找你们,说是让我们回去一趟,商议一下初六去拜访姨娘的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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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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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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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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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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