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赵元祐也不傻,尽管他对那个所谓的“柳无眠”上过心,但所谓美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他才不会一棵树上吊死。比起这桩糊涂风流事,赵元祐更在意的是杜苍庚对自己的态度。
要知道这杜苍庚像极了他那个老爹杜若,朝堂上周旋滑得似泥鳅,不阿谀讨好也不拧巴固执,一心只做眼前那一亩三分地的活。
赵元祐很是好奇。之前三请四邀拉拢杜苍庚,他不领自己的情,那就说明他肯定是偏向太子赵元澍的。可据派出去刺探消息的人回来禀告,杜苍庚貌似和赵元澍并没有什么私交,甚至远不及他那个在御医局做事的大哥与东宫走得亲近。
哪有在朝为官不巴结皇子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赵元祐思来想去,待看清杜苍庚所处的境地,忽然就明白过来。杜苍庚身在虎贲营,驻守宫禁,负有“扼喉”一般的权力。权力越大、隐患也就越多,尤其是侍奉在赵弘瑀这般疑心深重的君主之侧,更要格外小心。他继承了其父杜若的谨慎,便恪守职责绝不越界,绝不做任何有结党嫌疑的事。
如此一来,杜苍庚自然深得赵弘瑀宠信,然而与此同时,他也因为与太子、越王严守楚汉河界而弄得有些孤立。
明哲保身是上策,可谁也不讨好、谁也不得罪的后果就是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明德门阻拦越王赵元祐就是个例子——赵元祐恨他坏了自己的好事,赵弘瑀恼他把皇子间不可为外人言道的秘密剖呈于世,就连太子也认为他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并没有承他什么情。
易地而处,赵元祐觉察到了杜苍庚难以言说的无奈。于是他渐渐笃定,今日杜苍庚的好心提醒只是一种弥补——对那晚明德门前大不敬的弥补。
那晚在明德门被阻,赵元祐惊觉自己之前一直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亲王的脸面拉不下来,他便恼羞成怒,想要拿杜苍庚开刀撒气。
毕竟,若赵弘瑀真要深究,他赵元祐定然逃不过一个僭越、谋逆的大罪。可事实上赵弘瑀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那就说明他还是念着父子之情的。既如此,杜苍庚的“奉命行事、公事公办”就变成了怠慢亲王的无礼之举。是非黑白,只在赵弘瑀的一念之间,这其中的深浅利害,傻子都能琢磨出门道来。
赵元祐想寻杜苍庚的晦气,柳无眠便是个好机会。可恨偷鸡不成蚀把米,中途被赵弘瑀搅了黄,但谁又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柳无眠的事情泡了汤,可杜苍庚又撞了上来。
关于自己绑架柳无眠的事,杜苍庚真心不知道也好、知道了装傻也罢,总之他不提,便说明他并不准备拿这件事来问罪。何况,他借机主动示好,为的就是事后找补,化解明德门那晚的积怨。赵元祐明白,杜苍庚所图也仅仅只是化解恩怨而已。他那么圆滑,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根本就没有进一步巴结自己的意图。
想及此,赵元祐不免有些懊丧。明德门那夜他看似失去了一次机会,但也因祸得福。毕竟后来赵弘瑀转危为安,若自己当日真铤而走险,如今还不知会弄成什么样子。
但无论如何,经历过这一切,他看得越来越清楚,不管之后他和赵元澍谁继承皇位,只要在军中有靠山,他就什么都不怕。
兵权,才是掌控一切的根本。
想当年,赵弘瑀也不过是一介不得势的亲王,但之后却成功将太子赵弘嘉拉下马取而代之,不因其他,只因他得到了手握兵权的太尉洛清篱的鼎力相助。
所以,赵元祐下了狠心,既然年轻一辈的将帅里就属杜苍庚最为惹眼,那么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拉入麾下、为自己所用。
赵元祐细细想着,随即又换了主意:既然杜苍庚仍旧在意他的感受,并没有把他当做敌人,那他也就没必要针锋相对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以后对杜苍庚大可以恩威并济、软硬兼施,只要他有弱点,就一定会上钩。
赵元祐这么想着,心里渐渐有了底,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次他绝不会再犯糊涂了。然而他算出了杜苍庚的心思,却不知对方亦早已将自己的心态拿捏精准。
算准了赵元祐定不会再揪着柳无眠的事不放,暂时也会改变对自己的威迫态度,杜苍庚稍稍松了口气,只当过关斩将又侥幸赢了一局。
双方的心态都极其微妙,并因此而带来新的转机,然而这些事柳无瑕并不知道。她提心吊胆过了几日,直到确认柳无眠的确安全了,才静下心来开始琢磨自己的事。
这一次天气晴好,柳无瑕准备去探望萧琴娘,主仆二人刚踏入萧琴娘所住的小院,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意激得忍不住冷颤连连。
“明明大日头照着,怎么这么阴冷?”瑞香四下看了几眼,别说人影,就连鬼影都没有,“小姐,姑爷没一起来,咱们还是回去吧,瘆得慌。”
“没他还办不了事了?”柳无瑕伸手将衣襟压得更紧了些,嘴上却毫不示弱,“我们只是来看看二嫂,又不做坏事,心虚什么?”
“我哪里心虚了?不过小姐您看啊……”瑞香蹭地红了脸,指着零落满地的枯叶,之前下过几场秋雨,那落叶便覆了满园,因为无人打扫、兀自衰败,已经沤成了软乎乎的烂泥,踩在脚下又腻又滑,“这像是人待的地方吗……”
话音未落,柳无瑕便听得房门前一阵响动,她寻声望去,但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飘然而至。
“没有人请你们来,你们自作主张地来了,却又在那里抱怨,真是好没道理。”
萧琴娘和这座小院一样,从内而外散发着令人悚然的寒气。毫无表情的面容像是一具冰雕,清白而惨淡,唯有那双眼睛泛着锐利的光芒,仿佛是某种兵刃,下一刻就能把人劈成碎片。
抱怨的话被主人听了去,瑞香甚是尴尬,又莫名其妙怵着眼前这个人,便垂了头往柳无瑕身后躲。紧要关头,自己的侍婢竟然先躲了起来,柳无瑕哭笑不得,硬着头皮往前一步,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亲切。
“二嫂不要误会,瑞香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担心你一个人无法应付清理洒扫的琐事。若是你忙不过来,以后我可以来帮忙。”
这番关切似乎并没有让萧琴娘的心情有任何好转。她依旧伫立在门口,一丝请人进门的意思都没有。
“我不需要。”
冷冷的声音,显而易见的拒人千里之外。
柳无瑕的笑意蓦地僵住。她记得那日杜苍庚带自己来拜见萧琴娘时,虽然萧琴娘也没什么言语,可明显还维持着最起码的礼貌和体面。然而此时此刻,对方似乎并不想再刻意粉饰什么,只将嫌厌之情赤裸裸表露无遗。
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把她想得太可怜?
难道这个人真如郑絮所言那般古怪?
察觉到柳无瑕的走神,萧琴娘轻轻哼了一声,说不尽的鄙夷。
“我知道你刚嫁过来,想要笼络人心在这里站住脚,所以才会来看我这个人神共嫌之人。没有必要做这些,不要和郑絮学那些猫哭耗子的把戏,只会令人恶心。”Χiυmъ.cοΜ
说罢,她不再浪费唇舌,转身又消失在那浓浓的阴影里。
瞧她人走了,瑞香暗暗吐着舌头:“这个人怎么好坏不分?说的都是什么话?”
莫名其妙吃了闭门羹,柳无瑕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可比起萧琴娘,瑞香方才的怂劲更令她无语。
柳无瑕回头,怒其不争地瞪了她一眼。
“小姐,你瞪我做什么?……”瑞香心知肚明,心虚地躲开视线。
“做什么?”柳无瑕又恨又无奈,“回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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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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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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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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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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