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事,没破皮、没流血,只是硌得腿疼,根本用不着上药……”
“你说没事就行了?我们家可是世代行医,得我说无碍才行。”杜苍庚头也不抬,一边抹着药膏一边轻轻吹着,“不破皮不流血的内伤才最可怕,你懂什么?”
他无比认真,反而显出几分稚气,柳无瑕捂嘴偷笑:“你家确实世代行医,可你算哪门子郎中?父兄的医术你怕是皮毛都没学到……”
她肆无忌惮地嘲笑,却见杜苍庚锁着眉头直起腰,便赶忙住了口。
“你说你也是的,好好的非得去凑热闹,结果呢?把自己搭进去了吧?”杜苍庚半是心疼半是恼火,一手点在她的眉心处,手下却根本没用劲,“你平时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怎么到了母亲面前竟一句话也没有,任凭她们诬赖你?合着你就只会欺负我、与我胡搅蛮缠了。”
“咦?”柳无瑕略显得意地歪着头,拉他在身侧坐下,“你还没盘问我,就认定这祸事与我无关了?这么信我?”
杜苍庚白了她一眼,任她靠在自己肩头:“道生告诉我,他来找我之前,瑞香千叮咛万嘱咐,恨不能指天为誓说此事与你无关……”
这一下轮到柳无瑕翻白眼了。她轻轻推了杜苍庚一把,双颊微微鼓起:“原来你不是信我,而是信瑞香啊。”
杜苍庚好笑地瞧着她,伸手捏住她那小巧的鼻尖:“瞧你这出息。”
柳无瑕毫不客气地将他的爪子拍开,想了想又狡黠地凑了过去:“诶,你平日里处变不惊的,今日怎么这么莽撞了?方才听你和母亲你来我往分毫不让,吓得我手脚冰凉,一句话都不敢说。”
望着突然凑近的明艳面容,杜苍庚好笑又好气,复又捏住她的鼻尖:“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给你立威?府里的人都知道你与霜霜不和,而母亲偏偏又宠她,这是你进门之后第一次和霜霜闹开,若我不给你撑腰,以后你还怎么在府中立足?下人们多是捧高踩低的,这次你咽了委屈,回头人人都能欺负你这个新媳妇了。”
虽然他说得轻松,但柳无瑕心中却五味杂陈。杜苍庚向来孝顺,今日一反常态蛮横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虽说从主屋回来的路上,柳无瑕已经回过神来琢磨出了大概,但当亲耳听他如此解释时,柳无瑕还是没忍住暖了心头。
纵然杜苍庚义无反顾,可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情势着实令人后怕。若卢芝华死不松口、若杜若没有及时赶回来,谁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想及此,柳无瑕收起那股娇蛮劲,乖顺地钻回杜苍庚怀里:“是我不好,给你惹麻烦了。”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杜苍庚无奈,却又对她的主动投怀送抱窃喜得紧:“什么麻不麻烦?这话可不像你说的。不过,现在你总能告诉我,为何在母亲那里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了?”
“嗯,其实也没什么……”柳无瑕环住他的腰身,安分地像只吃饱了犯懒的猫儿,“就像阿爹说的,这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没证据,谁都说不清。母亲不信我,我怎么解释也没用,多说多错,只会惹她更生气。我刚进门不久,若是直接和母亲一是一、二是二地较了真,传出去别人该说我这个媳妇儿不懂事了。何况梦周安然无恙,索性我就闭了嘴挨了罚,忍一忍就过去了。而且,虽然母亲偏心霜霜,却也没护短,罚了她和我一起跪,我这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听她如此解释,杜苍庚暗喜家有贤妻,面上却故作生气:“呵,这么看来,好人都让你做了,我却是那个不分是非、不知轻重的糊涂蛋了。”
“我可没那个意思!”知他根本没动气,柳无瑕抬手捧着他的脸,眉眼含笑,“你为我出头,为我考虑,我自然也要替你着想啊!今日我若不依不饶,别说母亲那里你没面子,旁人也定会嘲笑你娶了个悍妇回来。”
夫妻之间,最难得的便是互相体谅。杜苍庚听得心中舒畅,将人又搂在怀里。
“如今看来,阿爹才是这个家里最聪明的人。你看看他,不怪母亲有错、也不怪你有错,上来只挑好的说,三四句话不轻不重,好比涓涓细流,不仅熄灭了母亲心头的火,也令我们心服口服。想要家宅安宁,往后我可得好好和他老人家学。”
听他说得认真,柳无瑕不由莞尔:“不痴不聋难为家主,阿爹懂人心,所以才能游刃有余。不过他老人家可不是毫无原则和稀泥,比大哥强了许多。他坚持罚霜霜,可谓赏罚分明。”
“这倒是,霜霜越发顽劣,让她吃吃苦头也是好事。”杜苍庚莫不赞同,想到一处又问道,“说起大哥,我倒是好奇,你好好的去找大嫂做什么?”
“自然是走动走动、热络一下。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为长,我为幼,去问个安也是理所应当。”想起方才郑絮匆匆离去的身影,柳无瑕的心情不由沉下许多,“事发时我就在她身边,明明是她太过紧张惊呼不已才吓到了霜霜,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说了那样的话,把锅扣到了我头上……”
“还有这样的事?”杜苍庚一愣,“我原以为她当时只顾着担心梦周,没能注意到你,所以才会说出那样模棱两可的话。”
事情已经过去,柳无瑕不愿再让杜苍庚为此心烦。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她自己便能处置,何须拉上自己的夫君一起烦扰?
想及此,柳无瑕不动声色转了口风:“或许就是没注意到吧。你说得对,她一心记挂着梦周,哪里还有心思管我?罢了,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深究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想多了反而糟心。”
“可是……”
杜苍庚依旧担心,却听柳无瑕再次岔开了话头:“对了,今日大嫂和我说了二嫂的事,倒是令我颇为感慨。”
“二嫂?”杜苍庚微怔,他似乎不大愿意提起萧琴娘,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她那个人性子孤僻,二哥走后,她便将自己锁起来,人不人、鬼不鬼,连鸟雀都不愿往她住的院子飞。”
“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柳无瑕对他的态度不大满意,秀眉不由微微蹙起,“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二嫂有错,那明知自己身子骨不好、却不知节制的二哥就没错?母亲将一切罪过全都归咎于二嫂,言辞凿凿说她是不祥之人,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二哥生前的确风流了些,流连风月迷途忘返,只将过错全扣在二嫂一人头上确实不太公允。”杜苍庚仔细听着,似是认可了她的看法,可到底对这些陈年旧事提不起兴致,“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诚如你所言,他们俩都有责任。二嫂那个人古怪,母亲又不喜欢她,如今你刚进门,千万不要在这件事上强出头,也不要和她过多来往。否则惹母亲不悦,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见他转变了态度,又仔细替自己考量,柳无瑕便不再争辩,乖乖点头。猛然间,她想起郑絮说的关于杜苍术之死的传闻,心中好奇,却又不好直接询问,只得委婉试探。xǐυmь.℃òm
“你平日里不是挺古道热肠的吗?怎么对二嫂如此冷淡?她……她真做过什么不好的的事情吗?”
话一出口,柳无瑕明显感受到杜苍庚的紧张,可那紧张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他用惯常的随和语气遮掩了过去。
“我也没对她冷淡啊,只是就事论事。况且叔嫂有别,你让我能对她多热情?行啦,别又胡思乱想,有这个功夫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和母亲相处。”
“哦。”听他振振有辞,知道他并不想深聊,柳无瑕暗道反正来日方长,便故作无所谓地撇撇嘴,“不说就不说嘛。”
想到一处,她眼光一亮,又探身黏黏腻腻勾住了杜苍庚的脖子:“诶,听说二嫂是从繁云楼出来的,那繁云楼到底什么样子?能让那么多名士才子念念不忘?”
“打听这些做什么?”
看着杜苍庚左顾右盼不大自然,柳无瑕一把捧住他的脸,逼他看向自己。
“躲什么?你是不是也去过?”
“……”
杜苍庚不说话,脸色却红了起来。
“果然是去过!”
“去过又怎么了?”杜苍庚想要掰开她的手,怎奈她就像八爪鱼一般,怎么也逃不开,“圣人言,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这本都是人之常情,别想复杂了。再说了,我是去那里谈事情,可没做其他事。”
“谈事情?!”柳无瑕睁大了眼睛,几乎就要对上他的鼻尖,“这话说出来你觉得谁能信?”
“哎呀,真是谈事情!”杜苍庚指天起誓,“有些事不好在衙门里说,自然要去那样的地方才好说话。”
“真的?”柳无瑕将信将疑,缓缓撤开了些距离。
“千真万确。”
“嗯……”柳无瑕稍稍沉默片刻,继而笑颜如花,“那你带我去一回,我也想开开眼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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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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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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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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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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