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研究院新入企员工的开班仪式刚刚结束,殷勤带着单位新发的工作证,喜滋滋地回家同母亲缓和关系。
从小到大,“英雄后代”这四个字一直伴随着殷勤。和其他烈士遗属一样,殷勤和母亲一直认为,殷勤在殷切牺牲后,完全可以获得学校和社会的优待。
然而,十五岁那年,殷勤跟着母亲王燕到学校申请减免烈士子女学费的时候,教导主任的拒绝却让他的期望一下落了空。
因为匆忙离世,殷勤的父亲来不及带着已有身孕的未婚妻前往民政局登记结婚。虽然结婚证不过一张九块九换来的纸,但没有那个红本本,殷勤和殷切在法律上并不能算父子。
从这个角度讲,教导主任不同意减免学费虽然违背了人理,却不违背法理,殷勤母子俩被拒之门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殷勤本打算靠这项特殊政策,提高高中住宿的生活质量,顺便提升自己在同学间的威望。谁知,申请失败的事情不但没能减轻家里的负担,还将他“没有爹”的事情公之于众,使他成为同学间的笑柄。
对高中的男孩子来说,这三年长的不单是身高,更是脸面。在好胜心迅速膨胀的年岁里,饿三天肚子买一双限量版球鞋到同学面前嘚瑟是常有的事。这样的氛围里,同学的耻笑显然让殷勤抬不起头来。
于是在没有征得母亲同意的情况下,殷勤私自将试卷上的名字改成“王勤”,甚至还从家里偷偷拿了户口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前往公安局将自己在法律上的姓氏一改了之。
可惜,未成年人改名字时,监护人必须到场。
当民警带着垂头丧气的殷勤回到家时,母亲狠狠甩过来的巴掌疼得刻骨铭心。殷勤捂着脸,看着满眼泪水的母亲,心里有气说不出。
心知母亲养育自己不容易,殷勤一言不发,径直上了楼,对母亲的责骂不做回应。
不过,言语上的沉默不代表心里没有反抗。倔强的殷勤直到长大成人,依然不肯活在父亲的“阴影”下。
尽管迫于母亲和学费的双重压力,殷勤选择了费用更低的飞行器设计专业,但对他来说,能让他安心学完四年专业课的原因在于“设计”这两个字,和飞行器本身没有太大的关系。
毕业的时候,殷勤果断放弃了空军招飞的机会,选择到飞行试验研究院当一名维修工程师。
不喜欢开飞机,修飞机总可以吧?
殷勤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满意,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平衡点,一个连接自己和母亲的平衡点。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母亲心里“子承父业”的念头还是没法消散。
红彤彤的奖状确实让王燕笑不拢嘴,可打开内页,看到殷勤入职培训的岗位不是试飞员,王燕当即黑了脸,并要求殷勤辞去工作,参加当年度的飞行员招募考试。
如果说高一时殷勤与母亲的争执是出于男生的好胜心,那么这一次,殷勤果断拒绝母亲的要求更多的因为男人的尊严。
“妈,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当飞行员?难道真的要我把名字改了,你才肯罢休么?”
显然,殷勤话里的威胁是他战胜母亲的匕首。可王燕不为所动,即便知道儿子已经成年,完全可以在姓氏的问题上作主,她还是坚持已见。
“你敢?!”
简单地两个字透着家长特有的威严。殷勤知道母亲的脾气,但他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于是,和当年从派出所回来一样,殷勤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甩手出了门,留下一声巨响当做怒吼。
门外,烈日炙烤着大地,皮肤上的灼热混着出门时的燥热,让殷勤倍感眩晕。
飞行研究院虽然在郊区,但到殷勤的家却有一路直达的公交车。早晨,殷勤就是坐着这趟车兴致勃勃而来,此刻,踏上返程车,殷勤气愤之余,竟对来时的心情有些想念。
自从高一那一巴掌之后,殷勤和母亲的关系就没有从前那么亲近,到大学毕业,母子俩若即若离的关系始终是殷勤的心结。
尽管殷勤尽力抚平母子间的褶皱,但事与愿违,每次短暂的亲近都以不愉快结束。就连今天他决定“痛改前非”,和母亲重归于好,争执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xǐυmь.℃òm
懊恼伴着气愤跟了殷勤一路,心绪不宁地他正想着如何与母亲再和好一次,上衣左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如果在平时,殷勤肯定把响铃按掉,然后自顾自地靠着车窗,晃荡到目的地。可今天,殷勤是从封闭的培训班开班仪式上逃出来的,顶着“泄密”的危险,他自然知道这个电话的重要性。
“喂,戴俊,班长开始点名了么?我在回来的路上了,还有三个站就到基地门口,你先顶住,我马上到!”
像熟练的逃兵一样,殷勤接到盟友的电话,第一时间汇报了坐标,不过,电话那头,同样来自航天航空大学的挚友戴俊却好像并不关心殷勤返程的进度。
“不着急,新学员代表的讲话还没结束呢。等你到门口,大会还没解散,完全来的及。”
殷勤心里本就烦闷,被戴俊这么一“耍”,他自然没有好脸色。
“我去!来的及你打什么电话?!不是说好班长点名才联系的么?”
戴俊却嬉皮笑脸:“对,咱们之前是这么说,但‘猎枭’的试飞提前了,我和蒋川要去跑道那儿观摩,一会儿回到会场,记得帮我把凳子和背包收回宿舍哈。”
因为是同学,殷勤在戴俊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对试飞工作的反感,所以戴俊落下殷勤一人,独自跟着其他人去看新鲜也在情理之中。
听着戴俊这番差遣,殷勤内心的焦虑消散了许多。
然而,因为刚刚和母亲吵架的缘故,挂断电话后,殷勤脑子里竟生出令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念头。
这一刻,他很想知道试飞员到底长什么样,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母亲对父亲充满憧憬,以至于二十几年过去了,她仍旧守着“子承父业”这四个字不肯放。
戴俊交代完任务,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
就在他打算将手机揣回兜里的时候,电话铃声再起响了起来,戴俊按下接听按钮,电话那头的殷勤直接来了一句——
“‘猎枭’在哪里试飞?我也去看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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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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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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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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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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