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高山手下,春晓虽然各种受气,但她从一开始就没对高山这个人抱有任何期待,所谓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所以被穿小鞋也能坦然面对。
可姜凯不同。
姜凯曾经是她的团队成员,由她来分配工作,结果向她汇报,而且大家起初合作的也很愉快,这个落差就有些大了。
“做组长给涨工资不?”晚上回家聊起来的时候,余贝贝正在吃香蕉。
她不肯与父母和解,算是彻底赖在春晓这里了。只不过她主动承担了一半房租,又经常担任陪聊的工作,所以春晓对两人的同居生活还是很满意的。
“不涨,”春晓摇头。
“那做组长有什么意思,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嘛。”
余贝贝说着,把香蕉皮往垃圾桶里投篮。
春晓一琢磨似乎真是这样,所谓组长也不过就是个带头的工程师,要写代码还要对外接口,而且沟通协调那些破事儿还挺烦的,姜凯愿意做就让他做去吧。
她的心态调整好了,可却慢慢感觉到官大一级压死人。
1.0版本在内部各部门试用过程中发现了一些新的需求点,于是产品那边进行了归纳整理,准备在1.1版本中实现。
依照春晓的想法,有些功能可以直接在原来的代码上再开发,也就是说并入原有功能,类似以前发群通知就只是群通知,后来增加了“待办”一样。
可姜凯没让她参与设计。
古人说“文人相轻”,为什么文人相轻,武人不相轻呢?因为文人的观点和文章都有自己的特点,没有绝对的对错好坏,很可能各花入个人眼。而武人则不同,判断谁功夫好打一场就知道了,犯不着废话。
程序员有点类似文人,每个人对设计模式、实现方式,甚至每一行代码怎么写都是有自己的理解的。
所以春晓的建议被姜凯否了,姜凯自己做概要设计,然后把功能分配下来让大家各自开发。
春晓拿到的模块是在存证管理上增加一个合同台账监控的功能。她原本建议过这个功能合并在合同查询中,这样用户体验会更好。姜凯觉得还要去改1.0的代码,没必要,所以要求她单独开发。
这个任务本来很简单,代码量也小。但春晓放弃不了自己的想法,又说服不了姜凯,于是干脆采用了更麻烦的设计方式,预留了一个接口给合同查询,以后如果两个功能真的要合并,直接通过接口写几行命令就可以。
她觉得这样做很符合软件可扩展性的要求,没想到却因此得罪了姜凯。
“袁春晓,”他当着所有人半真半假的说,“一个两千行代码能搞定的东西,你给我搞出四五千行。大家都很忙,你这样我会怀疑你在划水。”
“不是,我的考虑是.......”春晓把自己的想法解释了一遍。
“嗯,也不是没有道理。”姜凯点头,接着话锋一转,“所以你是觉得你能想到的我想不到?”
“我之前就说了,代码尽量简洁。为了一些不确定的需要,牺牲眼前的效率,你认为这样很聪明?”
然后他没有再给春晓任何反驳的机会,十分明确的要求春晓当晚就按照他的想法改。
春晓默默接受了。至于留接口这件事,她单独把那部分封装了。现在不用,以后要用还可以拿出来。
只是心里不舒服。
晚上春晓一边写代码一边腹诽,老爸老妈为什么就没给自己一双火眼金睛。和计算机打交道多单纯,和人打交道怎么就这么难呢?
恰在此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您好,是袁春晓小姐吗?”对面是一个甜美的女生,“我是科诺猎头公司的顾问,你可以叫我艾米。”
“猎头?”春晓有些懵,“有什么事吗?”
“我们这边有个客户,是一家大型网络安全公司。他们正在高薪寻找一名网络安全开发工程师,不知道袁小姐您有没有意向聊一聊?”
“我?”春晓顿了顿,“我没在网上放简历呀。而且我没做过多少安全开发,也就前面那个项目的时候研究了一下,恐怕达不到你们的要求吧?”wWW.ΧìǔΜЬ.CǒΜ
“怎么会?”艾米笑容可掬,“您的一位前同事小峰哥推荐的您。我们也去查了一下,发现您前几年还在看雪论坛上面提交过不少漏洞。如果您坚持在安全方向发展,应该已经是一位不错的白帽子了。”
“而且听说您的代码能力也非常好,还获过奖。我们的客户对您非常感兴趣,还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待遇方面都可以谈。”
如果没有最近姜凯的打压,春晓肯定一口拒绝了。
她知道软件圈子里跳槽周期也就是10个月到一年,这样来看她确实可以跳了。很多人也都是通过几连跳,两三年把自己的薪资翻了个倍的。
可春晓不愿意。
技术不能脱离业务谈发展,而频繁跳槽根本不符合业务学习曲线。厚积才能薄发,这是她爸爸教给她的人生真理。
但今天,春晓犹豫了,只说,“我可能不太方便请假。”
“没事,我和客户那边的技术经理明天到您公司楼下怎么样?事情成不成再说,一起喝杯咖啡您不介意吧?”
春晓再也没有理由拒绝。
第二天下午三点,艾米发来了消息。春晓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请一个小时的假,采购部门同事的电话就过来了。
“电子合同是谁负责的?”他问。
“姜凯。”
春晓说着,把电话递了过去。
因为离得近,里面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姜凯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采购部签订合同过程中模块崩溃,跟我去看看。”姜凯招呼着他的那位拥护者,两人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到底是自己一手做出来的东西,春晓心里很惦记。可姜凯不叫她,她也不好问,于是只好给姜凯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请假出去一趟。
到了星巴克,艾米和一位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男士已经在等着她。
说实话,这家公司确实不错,也算是行业前几的大厂,只是工作内容让春晓有些犹豫。
“一半的工作是做渗透和安全分析吗?”她问。
对方的技术经理点头。
“可我更喜欢写代码。”
“那也要首先关注行业前景。现在不是有一种说法,说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与协同办公行业相比,安全行业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艾米开始从国际讲到国内,行业形势怎么样,个人空间又怎么样,滔滔不绝。
“那我考虑......”
春晓正说着,被语音通话铃声打断,屏幕上跳动着姜凯的名字。
“你什么时候回来?”一接通,他急匆匆的说。
春晓从这句短短的话里听出了莫名的火气。
“怎么了?”
“我们在机房等你,回来马上过来。”
说完,姜凯就挂断了电话。
难道是自己写的代码出了问题?春晓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没心情再和面前的两位谈下去了。
“我考虑一下吧,三天以后给你答复好吗?”她问艾米。
艾米和技术经理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回到致微,春晓一溜小跑上了楼。那种心情就像是一个妈妈听说自己孩子生病了,忍不住的心急火燎。
姜凯正和另一个同事坐在机房地板上,抱着电脑讨论问题。
“现在系统恢复不了,采购那边说之前签订的几笔采购合同也查询不到,不能确定是查询功能出了问题还是留存丢失了。”抬头看见春晓,他说。
春晓接过电脑,迅速搭建了一个环境开始跑冒烟测试。
确实有问题,新部署上去的某个补丁和原来的代码发生了冲突。
可那个补丁是姜凯自己写的。
“要不,恢复到上一个备份试试?”春晓尽量委婉的说。
“没有用,试过了。”姜凯说。
几个人还没想出来办法,采购部经理就来催。很快这一番动静把刘勋也惊动了,然后项目组的人和测试就都跑了过来,把机房挤得满满的。
“还没定位到问题?”他掐着腰,“之前不是都好好的,最近做了什么改动?”
“早上打了个补丁。”另一个同事接话。
刘勋摸摸下巴,“那是补丁造成的?应该也不至于啊?”
“补丁和版本代码冲突。”春晓只好解释。
姜凯立刻打断她,“之前设计1.0的时候,没有考虑代码的兼容性和可扩展性吗?”
“这是两回事,”春晓立刻就明白了这位想干什么,“如果是新的功能,肯定是可以兼容的。但写补丁应该先看原来的文档和代码,主动去兼容大版本。没有让大版本来兼容补丁这种说法。”
刘勋听到这也看了姜凯一眼,“是有点业余。”
姜凯没接这句,反而转了话题,“既然大版本是春晓设计的,那这个问题还是交给你好了。今晚解决,没问题吧?”
春晓轻轻一笑,“没问题,大不了重新写个补丁。”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技术能力被嘲笑了,而且真的底气不足,姜凯的脸色变了变。
晚上晏扬从b市打来慰问电话的时候,春晓正在把自己写好的补丁重新打上去。
“真想离职?”他问。
春晓叹气,“没办法,做得不爽。”
晏扬低笑起来,还有点性感。
“既然不爽,也不是不能换个地方。但我的建议是,好歹放飞一回自我,让那些给你添堵的人都不爽一回再走,你说呢?”
春晓脑补了一下高山、陆涛、张雪峰、姜凯、何禹站成一排的场景,然后默默把何禹换成于乐彤,助跑、起跳,佛山无影脚,好了,全部撂倒。
真挺爽的。
晏扬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春晓请了假,两个人开车去实地考察那家网络安全公司。
过了红绿灯就到的时候,晏扬的电话响了。
“我家冯太后又来查岗了,你说我该怎么说?”他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按了免提键。
“晏扬,快回来!”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破碎的听不出是前两天还听过的那个人。
晏扬一愣。
“你哥,你哥出了车祸,你快来呀,儿子!”然后就是一阵哭嚎。
“刺——”尖锐的刹车声后,晏扬问,“什么?”
“他的车拐弯......大货车闯红灯......人卡住了,弄出来时候全是血......”
“好,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春晓转头看向晏扬。他白着一张脸,说话的时候,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又放上去,抖得不像话。
她握住了他的手。
“春晓......你先下车,我......我有事。”晏扬语无伦次的说。
“我们换位置,我来开。”春晓努力稳住声音,缓了口气,“你这样子不能开车。”
晏扬本来想笑一下告诉她不要紧,没成功,下车的时候还差点摔了。
两人一路赶到医院,问了医生以后又往走廊尽头的急救室跑。还有十几米远,听到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晏扬脚下绊了一下,朝着春晓这边歪过来。
“晏扬,你冷静,”春晓扶住他的胳膊,自己也全身发冷,“也不一定就是......”
她的话音未落,晏扬已经挣脱开,朝着声音的来源冲了过去。
救护床上蒙着白布,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扑在上面,女人脚边还站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男孩。
“哥!”晏扬突然停下来,距离那个躺在床上的人不到半米。
他摇着头,“我不信,我哥呢?”
“医生,医生!”说到这,他疯狂的去拉救护床另一侧的白大褂,“不可能的,我哥身体很好,你们再试试,求求你们再试试!”
医生一言不发,只深深叹了一口气。
晏扬噗通一声跪下了。
春晓站在他身后捂住了嘴,满脸的泪。
这时候她才第一次明白,心疼不是个形容词,是心真的疼,特别疼。
“妈!”忽然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轻女人尖叫一声。春晓转头,正看见年老女人软软的往地上倒去。
“阿姨!”春晓上前,和年轻女人一起抱住了她。
那个在电话里嘱咐儿子“也别光顾着吃”的可爱母亲,此刻正紧闭着眼睛,没有一丝气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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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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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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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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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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