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陵诧异道,“怎么了?”又立刻紧张道,“清音出事了?”
范沛一时无言,李长陵高喝道,“说话啊!”
“只是得了风寒,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这么厉害……”
李长陵扔下他拔腿便往牢里走去。
锦衣卫们看到他进来立刻都散了开,李长陵一下子跪在清音面前,将她抱在怀里,“我来了。”他摸着她滚烫的额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大人来了。”清音嗓子沙哑,面露微笑,只勉强说出了一句话。
“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李长陵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只是不肯让眼泪掉出来,死死抱住她,用额头抵住她的下巴,听到她轻声唱——
“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
那时她入了教坊司之后给他唱的第一首歌。李长陵想起了她当年青涩的模样,越发难过和自责。
她的身体渐渐没了力气,全靠他抱着,他觉得她的身子越来越沉,想将她往上抱一点,一伸手却摸到了她胸前呕出来的血迹。他怔了一下,立刻伸手去摸她的气息,果然已没有任何生机。
他伏在她身上,任由眼泪打湿她的衣裳,喃喃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范沛领着众锦衣卫在一旁看着,也不敢说话。
过了很久,众人看李长陵一脸沉重地清音抱起来,一步一步往外走,范沛伸手拦了一下,李长陵冷若寒霜道,“怎么?大人连具尸体也要拦吗?”
“大人这样毕竟……不好,我去命人找辆轿子。”范沛看李长陵没有反对,立刻命人去准备了。李长陵对跟着自己的宋章道,“你去给她寻块儿好点的墓地。”
宋章眼睛一湿,不敢抬头,立刻答应道,“是。”
李长陵抱着清音进了轿子,一路走到他置办的一座私宅里,他慢慢将她抱了进去放在后院正屋里的床上,终于忍不住伏在她身上大哭。
见过唐昧后小池这一觉睡了足足有四个时辰,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只是没想到一醒来便听到顾伯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她的心忽地悬了起来,“顾伯?”
顾伯走进来摁住了她的肩膀,仿佛是想稳住她,“清音出事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又对她用刑了吗?”
她看顾伯神色惨然,眼里露出格外惋惜和痛楚的神色,她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不、这不可能——到底怎么回事?”
“说是风寒,死在了诏狱里。刑部和大理寺已经去拿人验尸了。”
“我这就过去。”小池问,“他们去了诏狱?”
顾伯摇头,犹豫道,“不是,李长陵把清音的遗体带走了,在他羊坊胡同的别院。”
小池双手攥成拳状,骨节处都有些发白,她咬牙道,“他凭什么!?”
“小池——”顾伯语重心长道,“你千万不能鲁莽。”
她整个人慢慢冷静下来,“你放心,顾伯。我知道我该干什么。”
她扮成大理寺里的差役匆匆赶到李长陵的别院,裴璟正好道,“死者清音与几位大人被杀一案、上元节锦衣卫腰牌丢失一案可能都有关系,或许是被人灭口也未可知,大人与这位姑娘非亲非故,霸着她的遗体是个什么道理?”
李长陵在原地站了半晌,道,“裴大人误会了。我与清音也算旧相识,她在这世上已无亲人,死后应是教坊司来人处理。她这辈子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我不忍心她临死仍在教坊司,于是带她过来想寻个好点的地方让她入土为安。”
裴璟沉默片刻,道,“大人顾念旧情,大理寺本不该插手,但事关重大,清音姑娘的尸体还应再慎重勘验一番。”
李长陵精神已是十分疲惫,他缓缓点头让开了半个身子,“大人请便,只是验完之后,还望大人归还遗体,让她入土为安。”
“这是自然,多谢大人。”裴璟拱手道。
小池看到几个人前后进了里间抬出一个用布盖住的身子,只露出一双半旧的鞋底。她心中一酸,不愿相信那层薄布之下的人真的是是清音。
目的既已达到,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很快便退得干干净净,她跟着人群走出去,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又溜了回来。
李长陵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内,仿佛等着她似的。
她一出现,宋章便走到她面前道,“姑娘,大人已经很难过了,今日……还请姑娘莫要让大人太过伤心。”宋章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李长陵一眼,才退出去将门带上。
“你来了。”李长陵声音有些沙哑。
小池问,“你……见她最后一面了吗?她说了什么?”
“她说若是有机会想让我替她寻找亲生父母。”
小池内心一酸,“还有呢?”
“没有了,其他的大约来不及说。”
小池又问,“那她是怎么死的?”
“是风寒。”
小池冷笑,“你以为我会信?”
李长陵侧头看着她,笑了,“你不信我,还不信裴璟吗?他不是已经将尸首带走了吗?”
小池微微皱眉——他态度如此笃定而难过,难道清音的死真是意外吗?
李长陵对她伸手,指着她腰间的酒囊,“给我口酒。”
小池将酒囊扔给他。他打开猛得灌了几口,咳嗽几声,仿佛是被呛出了眼泪,“你以为她死了我不难过吗?这么多年……”他倏然转头盯住小池的脸,最终并没有再说什么。
“我本来——”小池似乎从未见他如此难过,便开口安慰,“我本来想她若是能平安出来便想法子让她给你当妾,没想到上次见面竟成永别……但事已至此,你节哀。”
李长陵笑了,先是自嘲地笑了一声,声音逐渐变大,到最后竟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道,“你以为——我要了她?”
小池尴尬道,“我并没有这么认为,只是看出来她对你有情,想让她幸福罢了。”
李长陵微闭了眼,“嗯”了一声,问她,“你还不打算离京吗?”
“当然不。”她斩钉截铁道,“事情还没结束,我怎么能中途离开?”她盯着他道,“就算清音的事与你们无关,其他死的三位大人呢?”
李长陵又慢慢喝了口酒,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离京?”
小池不肯再同他纠缠,只从他手上将酒囊拿回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大人,清音姑娘身上的外伤并不足以致死,也已经验过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
裴璟特意请了刑部一位有二十多年经验的仵作来验尸,他自己则全程监督,的确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不知哪里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再验。”裴璟沉声,他亲手拿起剪刀剪掉了清音一点头发,命人煮水喂狗。过往的案子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死者虽中毒致死银针却验不出,只要取头发煮一煮,将煮好的水喂给狗喝,若真是有毒狗也会中毒而死。
那老仵作又仔细验了一遍,道,“脸色、指甲、肌肤都没有中毒的迹象,外伤也不足以致命,只怕的确是风寒致死,再或者——便是不明原因的猝死。”
裴璟点了点头,“好,你先出去吧。”
老仵作出去后,裴璟才向一旁的差役温声道,“你过来看看吧。”
小池在一旁站了许久,将验尸的经过听得十分仔细,她走过来道,“秦宁的人为了逼迫前首辅的势力出来,只会留着清音谈判,不会贸然对她下手,她死了怎么引我出来?若她真是被杀,那必然是杀了她有什么好处——”话说到这儿,她的手轻轻一抖,“不、不可能……”
裴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只是道,“我也见过无数尸体,她这样子的确不像是中毒。”
小池咬唇道,“等那捋头发最后的结果罢。”
她的样子始终有些惶惑不安,裴璟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试图安抚,她却始终十分紧张。
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有差役禀告喝了煮头发丝水的狗不仅安然无恙,而且还活蹦乱跳,精神抖擞。
小池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是我想岔了。”
裴璟看了她片刻,问,“你……是不是以为,下手的人是李长陵?”
小池颔首。起先她也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到了,但不知为何,这念头仿佛野草一般在心头滋生疯长,不断蔓延。
但还好,不是他。若真是他,她真的不敢想自己该如何面对。ωωω.χΙυΜЬ.Cǒm
裴璟摸了摸她的脑袋,“别瞎想了,现在看起来,她的死同中毒毫无关系。”
小池道,“我想单独同她待一会儿。”
裴璟看了眼天色,点了煤油灯道,“我陪着你罢,我就在旁边写卷宗,你就当我不存在。
“也好。”小池点了点头。
她上前伸手轻抚清音的脸,道,“小姐,我来为你送行了。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打扮得很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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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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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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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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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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