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陵微一点头,道,“下山的路口都被封死了。”
“我猜到了。”小池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关心,忽然道,“抱歉。”
“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会抓走你的夫人。我……”小池一顿,“我向你保证,她不会有事的。”
李长陵沉默片刻,方低低“嗯”了一声。因是山路,马车不时会有颠簸,碰到小池的伤口便传来撕扯的疼痛,小池脸色渐渐变白,额头上沁满细微的汗珠。
李长陵心头一酸,不忍再看,冲窗外喊了一句,“赶慢点。”
小池看着他,忽然有一阵恍惚。
李长陵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于是问,“怎么了?”
小池轻轻摇头道,“没什么。”
马车渐渐到了地方,那车夫将车子停稳之后便离开了,李长陵带着捆绑的魅影从车里出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裴璟守在东南的小道上,你们从那里退。”然后便高声喊道,“李长陵在此,我的夫人呢?”
蒙面人骑着马出现,将马上被绑住手的秦可敏拎了下来,道,“大人先放人。”
李长陵看到秦可敏,不觉上前一步,看她满脸泪痕,不觉道,“你先放人。”
这蒙面人自然是邵白石,他冷笑一声,将刀子横在秦可敏脖子上,狠厉道,“大人在山脚下布下了天罗地网,当我不知道吗?你若还不放人,尊夫人的脸也就要添几道口子了。”
李长陵面上挣扎半晌,紧紧握住小池的手,最终将她向前轻轻一推。
小池忙跑到邵白石面前,任由邵白石将自己身上的绳子砍断,听到李长陵沉声道,“我已如约放人,如今该轮到阁下了。”
邵白石轻轻一笑,“大人在山脚下布下了机关,当在下不知道吗?”他将秦可敏拽在胸前,道,“大人放心,待我们安然下山,自当归还尊夫人。”
“你——”
邵白石不理会李长陵,只转头向小池道,“你还能撑住吗?”
小池微一点头,二人便齐齐驾马向山下飞奔而去。
小池看着在马上颠簸的秦可敏道,“还是放了她吧。”
邵白石道,“你开什么玩笑?放了她我们如何下山?”
小池蓦然勒马,道,“我知道这山上有条小路。”
邵白石不觉皱眉,虽然看小池脸色越来越冷,仍忍不住挣扎道,“但是……”
“没有但是。”小池冷冷道,“放人,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事的。”
邵白石无奈轻叹一声,道,“好吧。”他将秦可敏拎下马,用刀砍掉她手腕上的绳子,向前指道,“夫人,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跑,知道吗?”
秦可敏猛地点头,忙向前跑去,邵白石轻叹一声,将脸上的面巾摘下来,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又不欠他的。”
小池缓缓道,“事不宜迟,快走吧。”
二人并驾前行,没过多久忽然听到响炮的声音,再一抬头便看到阴冥的身影已然向他们二人袭来。
邵白石飞身而起,一掌在空中接下他的掌风,听阴冥道,“原来是漕帮的帮主。”
邵白石被他的内力震得整个内脏疼痛不已,又听他阴笑道,“山下的士兵收到信号很快便会上来了,我倒要看看二位能跟我纠缠多久。”
说话之间又是一掌向邵白石拍去,邵白石内功与他差了好大一截,几招之后只是勉力支撑,阴冥嘿嘿一笑,猛地一掌将他震了出去。
阴冥转头向小池看去,笑道,“这次无论如何,你也要死在我的手里了。”他抬起手掌向她劈去,却忽地感觉背后被人点住了穴道。
小池又惊又喜,“师父?”
阴冥无法转头,只听到身后一个慈祥的声音,“还不快过来?”
小池与邵白石一起走过去,三人骑着马瞬间便消失了。
小池欣喜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尊胜坨皱眉道,“我几天前接到了你的信,还好赶得及。”
小池道,“师父,我有好多事想问你,不过我们先出去再说。”她骑马在一棵柳树下停住,翻身下马道,“师父,这颗树下有个暗道。”
尊胜陀点头道,“这就来。”
三人走进密道,原来这密道是通往山脚下一处山庄的,三人安然下山后,小池仿佛再也撑不住,整个人一软便倒在了邵白石怀里。
尊胜陀摸了摸她的脉喃喃道,“怎么伤成这样。”他背起小池道,“这里很快就会有人追过来了,去丐帮吧。”
尊胜陀在城内带着邵白石左躲右闪,终于是安然无恙地将小池背到了丐帮的一处茅草屋内。
丐帮弟子虽不认得尊胜陀,却认得尊胜陀手上丐帮帮主的信物,于是也替他找来了需要的药材,暂且稳住了小池的伤势。
***
李长陵望着小池离开的背影,没想到没过多久便听到了阴冥发出的暗号,他暗道一声不好,便立刻上马向山上奔去,走了一阵子没看到小池,却看到了跌跌撞撞的秦可敏。
秦可敏一看到他便向他奔过来,他只得翻身下马将她抱住,“你没事吧?”
秦可敏身体控制不住地在颤抖,李长陵只得抱着她安抚了一会儿,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看是萧世延到了,便命人将秦可敏先行送回去。
秦可敏却是不肯,只一直抓着李长陵的衣袖。
萧世延轻咳一声道,“夫人此番受惊不小,大人不妨先陪夫人回去。”
李长陵犹豫片刻,有些心烦意乱道,“那好罢,追捕贼人的事就劳烦大人了。”他护着秦可敏上了马车,先行回了总兵府。秦可敏受惊不小,一回府整个人便烧起来,李长陵亲自喂她喝下药,方得空问宋章一句,“她怎么样了?”
宋章摇头道,“他们没抓到人。”
李长陵整个人方才彻底放松下来,道,“你看着点夫人,若是醒了就来喊我,我睡一会儿。”
他从昨晚到今日已是一夜未休息,宋章忙答应一声,李长陵方才在书房里睡着了。
裴璟跟着萧世延一路沿着马蹄印追到了山脚下的院子里都未曾发觉小池的踪影,眼看天已快黑,萧世延不得不收兵回府,只命人封锁好城门,第二日再继续在城中搜查。
裴璟回到家中,只觉得家里冷清了很多,裴荣虽做好了饭菜他也没什么胃口,只胡乱吃了两口,便忍不住在院内来回徘徊,终于没多久听到一个乞丐过来敲门讨饭。
他连忙飞奔到乞丐面前,看到乞丐手上拿了个帕子递给他道,“这是大人前两日好心借给小人的帕子。”
裴璟的手有些颤抖地接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她还好吗?”
那乞丐却不肯再说什么,扭头便跑了。
裴璟手中紧紧捏着那方手帕,长长地吐了口气。
李长陵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秦可敏的烧也退了,他见过了阴冥,听他描述了事情的首尾,阴冥跪下来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李长陵叹了口气,道,“罢了,要说错也先是我的错,我没料到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尊胜陀是什么背景——你去查清楚了再来回我罢。”
“属下只知道他十八年前曾是名震江湖的高手。”阴冥道,“仿佛跟我师父还有些过节,但再详细的,还得我回趟蜀中问问我师父。”
“嗯,还有一件事——”李长陵慢慢道,“秦熙不能留了。”
“属下这就去办。”
萧世延以为自己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于是第二天便早早的来到总兵府,准备跟李长陵商量提审秦熙一事,却没想秦熙竟在牢中自尽了,而裴璟交给他的那封信竟也不翼而飞。
一时间本以为会轰轰烈烈的案子只是草草收场,秦熙私造兵器与假银、杀大同知府张释之、杀陆双琴夫婿一案罪名成立,但通敌叛国的罪名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证实了。而大盗魅影一伙人,也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大同城内一直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因张释之已死,裴璟不得不暂代大同知府一职,他这日忙得焦头烂额,听到明笙过来禀报道,“大人,陆氏姐妹在衙门外说特意过来向您道谢。”
裴璟下笔不停,道,“跟她们说不必客气,请她们回去吧。”
明笙却大着胆子道,“她们说知道大人未曾婚配,这次特意带了一个远亲堂妹过来,想给大人做媒。大人你不知道,这位远亲堂妹,看起来跟她们姐妹二人还挺像的。”
裴璟瞥他一眼,道,“你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他突然一怔,道,“请她们进来。”
明笙惊讶道,“大人?”
裴璟迫不及待道,“还不快去。”
明笙立刻道,“好的,小人这就去。”
于是裴璟便见到了三个相似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他一眼便认出了小池,有一刹那的恍惚,随即过去握住她的手问,“你还好吗?”wWW.ΧìǔΜЬ.CǒΜ
小池轻轻点了点头。
陆双琴拉着陆双音轻轻退了出去,将门关上,裴璟方一下子将她搂在了怀里。
“担心我死了。”裴璟摸着她的头发,听见她似是轻微的哼了一声,立刻问,“怎么了?”
小池微笑轻轻摇头,裴璟扶她坐下,看着她的脸色问,“你受伤了?”
小池又点点头道,“我是来跟大人告别的。”
裴璟的喜悦顿时全数被冲散,他问,“你要去哪儿?”
小池看着他道,“我要跟邵白石去江南,师父说那里气候宜人,让我去将养一阵子。”
裴璟伸手摸了摸她的脉,忧心忡忡道,“怎么伤得这样重?”他抬头道,“是该去修养一阵子。”话虽如此,他只觉得自己心头十分不舍,于是看着她道,“到了那边记得给我送消息。”
小池点了点头。
裴璟又问,“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小池微笑道,“大人怎么儿女情长起来了?”
裴璟不觉一笑,温情脉脉地看着她,有些遗憾道,“我自小家境贫寒,父母双亡,竟没什么能送你。”
小池道,“大人,我并不需要什么。”
裴璟低头解下自己腰间的钱袋,从里头掏出一个私章,递给她道,“这是我生辰时父亲送我的,我将它送给你。权当——”顿了顿,“我不在你身旁的时候,就由它陪着你。”
小池在原地怔了片刻,忽地一笑接在了手中,“好。”
裴璟又抱了她片刻,才颇为不忍心地放她离开。
小池与陆氏姐妹出了衙门,便坐上了前往江南的马车,扮成一户商人的女儿出了城。
***
李长陵正在灯下提笔写着什么。
一个身影忽地出现在书房里。
李长陵道,“不能让阴冥出大同,他见过她的脸。”
“放心,尊胜陀已经去处理了。”那人道,“我们也打算走了,她伤得太重,要回江南找神医婆婆来治。”
李长陵点头道,“照顾好她。”
那人开了窗准备离去,又忽然回头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带给她?”
李长陵沉默了片刻,道,“没有。”顿了顿,他道,“想说的不能说,能说的不必说,其余的——”他自嘲一笑,“也没什么可说了。”
那人轻叹一声道,“那我走了,后会有期。”
李长陵道,“等等。”
“还有事?”
“去查一查裴璟。”
那人皱眉道,“我们不是查过了吗?”
“还不够。”李长陵肃然道,“去他的老家再仔细查一查,我要他必须清清白白,否则——”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人道,“也好,你放心,我亲自去查。”
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李长陵微闭了双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写完的那张纸缓缓在蜡烛上燃尽了。
那字旖旎而有力,与小池的字迹一模一样。
纸上写的却是——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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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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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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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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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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