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陵放下空碗，优雅地拿出手帕擦了擦嘴，道，“你把名单藏哪儿了？那画里的名单是你改过的吧？范沛？”他轻笑了一声，“也亏你想得出来，怎么可能？”
陈小刀早知画的事情瞒不过他，只好道，“范沛有个妾是江浙人，两年前病死了，曾跟我们当过一阵子邻居有过来往，这个很容易查到，他被策反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才将他添在了名单上。”她向他走近了几步，讥讽道，“秦宁找了阴冥来杀裴璟，你凭什么认为你护得住他？”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李长陵望着她道，“单凭你一人之力不可能护得住裴璟。我问过阴冥，他虽抓不住你，但论武功你绝非他的对手。”
顿了顿，他接着道，“你将裴璟拉下这摊浑水，难道就看着他就这样死吗？裴璟是否能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李长陵伸手捏住她的手腕，“你也不要想着玩什么花样，名单是真是假我自会调查，若名单有误，我想杀裴璟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陈小刀将一根银针抵在他脖子上。
李长陵却笑了一声，道，“你跟我就不要虚张声势了，我们都知道不可能。”他慢慢道，“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真的想杀了我，可绝不会是现在。”
陈小刀气急败坏地将银针收回——她不明白，她已然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怎么竟然丝毫不是他的对手。
她咬牙道，“我凭什么要信你？”
李长陵默然片刻，道，“你似乎没有更好地选择了吧？”他淡漠道，“夜深了，休息吧。”
他扔给她一床被子，便径自躺在了床上。
陈小刀也不再说话，便打了个地铺。
寂静之中，他们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二人均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宋章进来，说府内果然在一个一个查进出的丫鬟和小厮，说完还偷瞟了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陈小刀。
李长陵低头跟宋章耳语了几句，“记住了吗？”
“是，大人放心，小人就躲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宋章拍胸脯保证。
李长陵“嗯”了一声，又侧头看了陈小刀良久，才终于迈步道，淡然道，“走吧。”
果然李长陵坐着轿子经过门口的时候又遇见了阴冥，阴冥道，“大人恕罪。”
李长陵怒道，“连我的轿子也要查吗？”
阴冥道，“贼人奸诈，为防万一，还请大人下轿。”
“哦？”李长陵冷笑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陈小刀听着李长陵跟阴冥周旋，她知道李长陵周旋得越久，阴冥的注意力越会放在轿子上，这样一来就不会太过注意他。
阴冥道，“大人若是不同意，在下只好用强了。”
李长陵铁着脸色从轿子里走出来，由于他的轿子宽大，阴冥果然来回仔细检查了几遍才放行。
李长陵冷哼一声，长袖一甩，道，“走。”
陈小刀便跟着走了出去，走出一半的路，李长陵看了眼天色，道，“今日怕是要下雪，宋章你回去取把伞。”
“是。”陈小刀往回走去，转过一角，便揭下宋章的脸皮，闪电般回到家中换上锦衣卫的衣服，又换了一张“陈小刀”的脸皮，才又去了镇抚司衙门。
京郊的冬日一片冷寂，裴荣不知道自家大人为何执意来这里，但看到程俊的背影时他终于明白了原因。
再次升堂之后的程俊被打了二十大板当庭释放。当然由于裴璟的关照、李长陵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程俊被抬回去的第二天便可下地走路了，所以他便来这里祭祀木芙蓉。
由于木芙蓉被判畏罪自尽，她的墓只是竖起了一块木牌，并未写人名称谓。
裴璟慢慢走了过去，看到程俊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坟前，道，“还请程举人节哀。”
程俊似是嘴唇微动，终究不发一语。
裴璟不觉愧疚道，“程举人可是在怪我？”
“怎会？”程俊回头真挚道，“当今世道奸臣当道、佞臣横行，大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草民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大人周旋的结果，草民多谢大人。”程俊说完，对着裴璟深深一拜。
裴璟不以为然，“只怕你心里认为，救你的人是那位黑衣人‘暗香魅影’吧？”
程俊霍然一惊。
裴璟微微一笑，“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程俊语气激动，“大人要抓他么？”
裴璟盯着他，“若本官说是呢？”
程俊气道，“别说草民不知他究竟是何人，就算草民知道也决计不可能告诉大人。”
裴璟沉默了片刻，目光似是望着虚无缥缈的远方，“程举人觉得本官不该抓他，是不是？”
程俊急道，“大人，他是好人。”
裴璟侧头道，“他此次帮了你，你自是觉得他是好人。然而他究竟是好是坏，你又如何得知？若下次他帮了奸佞之人，程举人还会觉得他是好人么？”
程俊忙道，“他不会的。”
“你怎会知？”裴璟淡淡道，“此人枉顾朝廷法纪，胆大妄为，做事毫无章法，偷窃的宝物不计其数，你怎知他有一天不会杀人呢？”
裴璟直视着程俊，“你以为奸臣便是一日之间成为奸臣的么？一个人的位置越高、名望越高，便越容易自负而不自知，而唯有律法才是世间真正的公平，这边是为何世人均要遵守律法。”m.χＩùmЬ.ＣǒＭ
程俊冷道，“若是律法有误呢？若是律法只能约束平头百姓而无法约束位高权重的官员呢？大人难道未曾听过一句话叫‘官官相护’么？比如这次的事，若非是这位义士出手相助，就算大人有相救之心，就算大人拼上性命可救得下草民？”
裴璟微叹一口气，沉默良久，看着这片孤寂的坟地道，“程举人的问题极好，下官此刻的确无法回答。”
程俊急切道，“那大人可还要抓他？”
裴璟笑道，“程举人真是关心则乱，他轻功高强，锦衣卫都捉不住他，裴某哪有这个能耐捉得住他呢？”
程俊一案既了，捕捉“暗香魅影”便成为当前第一要事，刑部衙役与锦衣卫众人整日在京城大肆搜寻搞得百姓怨声载道却毫无结果，一时之间弹劾的折子如同雪花一般纷纷落到皇帝的御案之上，首当其冲的便是裴璟。
裴璟却仿佛毫不在意一般，整日或与陈小刀、或与曾二郎在街道上游荡。这日曾二郎病了未曾上衙，裴璟便带了陈小刀在街道上闲步。
陈小刀看着裴璟轻松自如的表情，“听闻今日弹劾大人的折子颇多，大人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裴璟笑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锦衣卫都抓不到的人，只怕我若是真抓到了，才要担心。”他一抬头，“再去这个针线铺子里看看吧。”
陈小刀愣了一下，看裴璟整个人都走了进去，她方才跟了进去，道，“这个针线铺子可有何异常？这几日大人来查了好几次。”
裴璟慢慢地转头，道，“因为我发现这个针线铺子的位置，有些蹊跷。”他走到陈小刀身旁指向不远处的高楼，“你看，那里便是教坊司。”他握住了陈小刀的手腕带着她朝反方向走了几步，道，“而从这里转过两条街，便是程俊的家。”
陈小刀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热得发烫，想立时抽出又怕过于明显，于是若无其事道，“若是如此，这条街上的铺子岂非都很特别。”她向四周看了一眼，有些警惕地问，“这铺子里的伙计怎么不见了？”
裴璟一笑，“并非如此，因为这间铺子里还有一样东西很特别。”
“什么？”陈小刀只觉手腕传来极细微的疼痛，她一低头，裴璟已经将一根银针蓦地扎入她列缺穴中，她抬首望着裴璟复杂的目光，听到裴璟用极为温和的声音道，“便是‘暗香魅影’用来串取锦衣卫一百零一块腰牌的黑色丝线。”
他轻轻翻转陈小刀的手腕，陈小刀只觉手臂发麻，一动也不能动，又听到他道，“你说是么——魅影？”
陈小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觉笑了，“倒是差点忘了，大人手上是有点本事的。”
裴璟微微一怔，“裴某会针灸这件事从未示人，不知阁下从何而知？”
陈小刀只觉心头微微一酸，看着他的目光不觉柔和下来，却道，“看来大人已经下定决心要抓我了。”
裴璟眉头微挑，“你竟不反驳吗？”
陈小刀轻笑，“大人已然出手抓人，必定是十拿九稳了。”她思忖道，“只是我想知道，大人是如何发现我就是魅影的？”她目光定格在裴璟握着自己的手上，平静道，“还请大人解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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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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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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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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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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