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沛冷喝道,“给我追!”
“不必了。”阴冥伸手一抹地上的血迹,看着面前散乱的锦衣卫,阴声道,“他受了内伤跑不远,而且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还请范同知命他们按原有队列排好,仔细回忆一下,你们的前后左右都是谁!”
果然厉害,陈小刀心中暗道。她方才趁乱摘下人皮面具混到了最后面,然而只要重新列好队,她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她向门口张望了一眼,正打算伺机抬走,却看到慌乱之中李长陵刚好进门,将她一手拉到了自己身后。
她一怔,随即明白了李长陵的意思,便跟在他身后,由他带着她往前头走去,只当是自己刚进门。
全场众人都在忙着整队,竟无一人发觉。
队伍迅速列好,阴冥没空理会李长陵,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将画交到了他手上,然后迅速向队伍中走去。m.χIùmЬ.CǒM
街道上起了细微的长风,李长陵刚刚将画接过,便听到有人高声喊,“首辅大人到!”
在场的人均跪了下去,李长陵侧头去看陈小刀,看她愣了半晌终于还是极为不甘心地跪下,眼神却隐隐露出一种杀气。
李长陵不觉挪了挪身体,恰好挡住了陈小刀。
秦宁身着御赐蟒袍,由人扶着下了八人大轿慢慢地走了出来,十分气派。他身形颇为丰润,虽然已经年近古稀,脸色却红润非常,头发也只是半白,精神看起来十分不错。他看也不看其他人,缓缓走到李长陵面前,道,“画。”
李长陵跪直了身体,毫不犹豫地双手将画举过头顶,余光却瞥见陈小刀双手的指甲紧紧剜进了土里。
秦宁将画接过缓缓打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又将画合起,亲自伸出一臂弯腰扶起了李长陵,“长功,此事你办得很好。早点回去,敏儿还在家里等你。”
“是。”李长陵道。
秦宁点头,道,“回去吧。”
数千锦衣卫遍地而跪黑衣乌压压跪倒在长街之上,竟未得这位首辅大人看一眼,甚至连范沛都从头到尾遭受到冷落。
待秦宁离去后,李长陵才示意范沛让大家全数站起来。夜风忽地刮起来,阴冥冷冷起身扫了一眼四周——继续查。
他微叹一口气,却瞥见空中一条一角忽地飘到了他身边,陈小刀心中一惊,便听阴冥举起手中那被他切下来的衣角道,“范大人,可否请锦衣卫上下左右四人一组开始查,谁的衣角有破损,统统带过来。”
范沛道,“这是自然,传令下去,立刻开始查。”他将此事托付给阴冥,才来到李长陵身旁道,“侍郎大人辛苦了。不过大人怎么会跟这个校尉在一起?”
“范大人。”李长陵略一弯腰,压低了声音,“我有些关于裴侍郎的事要问她,正在教坊司问便听闻有了画的线索,所以带他急匆匆赶了过来。”
“原来如此。”范沛道,“今次能找到画,真是多亏了侍郎大人。否则下官哪有有脸面去见秦阁老。”
“大人客气,本次能找到这幅画,全是大人的功劳。大人放心,待我回去,定向阁老禀明此事。”
“如此,多谢侍郎大人。”范沛面露喜色,深深一拜。
李长陵还礼,向长街尽头看了一眼,又侧头看了陈小刀一眼,“你跟我进来,把事情说完。”
陈小刀面色平静,跟着他进了门。
他跟陈小刀进了赵记古董铺关上了门,捏着陈小刀的手问,“接着你刚才的话说,裴璟有无受伤?”他虽是在问裴璟的相关事情,目光却是盯着陈小刀。
无论如何此事总是他救了她,于是陈小刀缓缓道,“裴大人无碍,只是受了一点小伤。”
李长陵向下看她的衣角,果然缺了一块儿,又看她脸色有些苍白,他压下自己的隐隐怒意,有些心疼道,“坐过去说。”
李长陵从凌乱的铺子中理出一把椅子,将她扶过去,“裴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陈小刀从怀中掏出一卷布,取出一根针,又用匕首在自己的衣衫上割下两小块布,露出两个洞,又将那块破的衣角切割整齐,又在衣袖用针挑出一根细线慢慢抽了出来,抽出一定的长度后将裁下的两块布料缝到衣衫一角,道,“裴大人如今只想着如何能救程俊出来,画的事他倒是不那么积极,他应该也不知道画在哪里。”
若是衣服上只有一个补丁,也难免惹人猜疑,所以她只能抓紧时间多补几个。
李长陵望着她片刻,只觉得内心酸涩,他掀开自己的衣袍,从内里用匕首割了一块褐色的布递给她,示意她补到刚割的两个洞那里,道,“程俊的事的确够他忙了。”
陈小刀本想割自己的内里,但李长陵既然已经割了下来,她也没有不用的道理,何况时间紧迫。
她慢慢地接过来一分为二,分别快速补好后,忽然觉得喉头一阵腥甜,一不小心呕出一口血来,李长陵立刻从袖中掏出帕子递给她,“你……你回去好好盯着裴璟,虽是小伤,也要多劝他修养,还是要提防他,不要让他坏了我们的事。”
“是。”陈小刀缓声。
说完这句话,二人忽然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下去。
陈小刀一抬头,便看到李长陵正好也在看她。
他目光里一半惋惜、一半怜悯,似乎是在可怜她。
陈小刀无奈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多谢大人相救,但大人实在不必可怜我。”
李长陵转过目光,道,“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
此刻范沛敲门,“大人?”
陈小刀立刻起身,李长陵示意她同自己一起出去,陈小刀弯腰在地上摸了一把土,分别蹭了几把在方才缝补的补丁处,又在全身摸了几把,才示意李长陵好了。
李长陵开门,听范沛道,“外头已经查验完毕,并未找到可疑之人,下官打算带着锦衣卫先走了,不知裴大人那边?”
李长陵颔首,“大人辛苦,只怕回去便要准备早朝,裴大人那边的事今晚本官再同你细说,本官也打算回去准备了。”
“是。”范沛示意李长陵先请,李长陵看了陈小刀一眼,却发觉她似乎比方才瘦小了许多,他不禁又仔细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她的衣袖翻折了一层,衣袍也似乎长了两分。范沛一直盯着他,他不能再看,便道,“你也先回去吧,不必陪本官了。”
“是。”陈小刀道,转头方要离去,阴冥忽然道,“慢着。”
陈小刀立刻转身跪地撩起自己的衣摆。——她虽已做了完全的准备,又缩小了自己的身形,但只要一开口,阴冥定然会发觉她受了内伤。
李长陵淡淡道,“何事?”
阴冥不曾理会李长陵,扫了一眼陈小刀身上的补丁,眼含失望之色,仍道,“你站起来。”
陈小刀稳住呼吸,缓缓起身。
阴冥仔细打量她片刻,道,“无事了,你走吧。”
陈小刀一揖,稳步跟着正要离去的锦衣卫们走出了这条街。
李长陵内心终于松了口气,冲阴冥挑了挑眉,道,“怎么,你怀疑我?”
阴冥,“属下不敢,只是那贼人十分狡猾,我是怕大人被贼人所蒙蔽。”
李长陵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对一旁的范沛道,“范大人辛苦,下官先行告退了。”
陈小刀趁着锦衣卫散得三三俩俩,在黑暗中拐了几个胡同,在一个门前轻轻敲了几下。
立刻有灯亮起来。
门“吱——”地一声开了,陈小刀浅笑,“顾伯。”
【小番外】
1
这天李长陵从学堂下了学,悄悄跑到江家门口,递了一包烤红薯给梅婆婆。
梅婆婆牙口不太好,最喜欢吃烤红薯了。
她笑着眯眼接过红薯,口中却道,“不要以为你给了老身烤红薯,老身就会让你去偷偷去见小姐。”
李长陵笑得有点尴尬,“这烤红薯是给小姐的,不是给您的,您要喜欢吃……”
梅婆婆怒了,“什么?没有我的烤红薯?”
李长陵,“这……”
不等他解释,梅婆婆“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还顺手上了门闩。
门里似乎传来了小池的声音,“是谁呀?”
梅婆婆中气十足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叼了烤红薯过来,你吃不吃?小姐最不喜欢吃红薯了。”
小池,“我也不喜欢吃烤红薯……”
李长陵,“……”
2
李长陵吸取了教训,这天下学,带了烤红薯和豌豆糕再次登门。
“梅婆婆,这是我特意给您买的烤红薯。”
梅婆婆眯着眼睛笑了,“喔?这是给老身的?不要以为你给老身买了烤红薯老身就会让你去偷偷见小姐。”
“哪里哪里,小生并不打算去见小姐,只是希望您能把豌豆糕交给小姐。”
梅婆婆闻了一下香气扑鼻的烤红薯,“好吧,你等着。”
说着就关上了门。
片刻后,院中传来小池的声音,“什么?没有我的豌豆糕?他想得美!小姐最讨厌吃豌豆糕了!”
李长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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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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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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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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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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