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他进了院子来到门前喊,“小刀你在吗?小……”
门却“吱——”一声开了。
“咦,你睡觉怎么不锁门?”曾二郎嘟囔道,一边趁黑摸到床边,却发觉被子软软地堆在床上,他腾地掀起被子,底下竟然没有人。
——这么晚,陈小刀不在屋里,去了哪里?
他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整个人莫名紧张起来,此刻连深夜的安静都显得有些诡异,唯有他的心“扑通扑通”似是下一瞬就要跳出来。
他立刻向外跑去,却一转身便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他“啊”地大叫一声,却看到陈小刀脸上的那道疤似乎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霜寒,望向他的眼神亦是陌生的。
他整个人吓得发抖,盯了陈小刀片刻,陈小刀却忽然伸手打了个哈欠,又极为夸张地揉了揉眼睛,用惯常的语气道,“曾二哥?我没在做梦吧?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曾二郎终于松了口气,责问道,“大半夜的你不在家睡觉去哪里了?”
“我只是去厕所啊,不小心在厕所睡着了,又被冻醒了。”陈小刀无辜道。
“厕所你都能睡着?也不怕掉下去?”曾二郎闻着他衣服上传来的隐隐恶臭,伸手在鼻间扇了扇,“罢罢,大晚上的我好好的觉不睡,为什么来找你啊?”说着便十分嫌弃地转身离去了。
陈小刀在他身后叫道,“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
第二日一早,陈小刀看着曾二郎的黑眼圈问,“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我家干什么?”
“我睡不着啊!”曾二郎一拍大腿,“我总觉得,此案有许多内情,我们两个不过是小小的校尉,知道的太多,说不定会……”他比划了一个咔嚓的手势,“谁知道你……竟然有睡厕所的癖好,真是闻所未闻啊。”
陈小刀停下脚步,“你是不是被范大人昨天的问话吓到了?”
“怎么可能!”曾二郎雄赳赳气昂昂道,“范大人昨天不过问了几个寻常的问题,还赏了我们二两银子,还……”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要不以后,还是你给范大人回话吧。”
“出息。”陈小刀脚步不停,“罢了,你要再睡不安稳,以后便由我去回话吧。”
“小刀你真是个好人。”曾二郎感动道。
两人踩着即将融化的雪来到裴璟家门口。
曾二郎狐疑地看着不知道该称为朽木还是枯木的大门——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立刻碎掉,“你确定我们没来错?这裴大人也清贫得有点让人叹为观止了吧?”
陈小刀白他一眼。
“吱——”一声门开了,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厮探出脑袋,不耐烦道,“你们是来找大人的锦衣卫吗?走走走,过一个时辰再来,大人刚睡着。”
“裴荣,”裴璟披着一件破旧的披风从房里走了出来,呵斥道,“不许胡闹。”他对二人拱手道,“下人无理,让两位见笑了。”
“不敢不敢。”二人齐声回礼,在裴璟的示意下进了房间。
彼时天蒙蒙亮,房间的一张破旧的四方桌上还点着一盏油灯,灯下是一张铺开的地图,裴璟示意二人坐在破旧的长凳上,又命裴荣沏了两碗茶,才指着地图道,“我昨夜画了一张京城各坊的图,根据口供将诸位大人丢失腰牌的地点用圈标记出来,又大概计算了一下,标记出了一条将这些点串在一起的最短路线。”
陈小刀拿起地图,望着他标记的那条路线,不由笑了,“所以裴大人想让我们二人绕着京城试跑一圈?”
“陈校尉果然聪慧。”裴璟颔首,“我想知道大约需要多长时间,二位可以按着这条线路跑完。”
曾二郎惊愕地看了一眼地图,又惊愕地看了一眼裴璟,“大……大大人,这很明显不可能是盗贼一人完成的啊?我们何不多找几个人跑呢?”
裴璟淡淡看了曾二郎一眼,“曾校尉是嫌累?”
曾二郎,“不不,一点都不累,我很能跑。”
裴璟颇为满意,又转头去看陈小刀。
陈小刀却干脆利落,伸手在地图上指道,“那我跑城东和城南这半圈吧。”说完又看了一眼地图,将路线记下。
曾二郎哭丧个脸,“那小人跑剩下的半圈吧,我们在城西与城南的交汇处‘赵记古董店’汇合。”说完想起自己连早点都未用,连忙端起碗喝了口茶,却在将茶喝进去的那瞬间,差点吐了出来。
锦衣卫向来油水多,他虽是个小小的校尉,但也没喝过这样糙的茶叶。
裴璟歉然道,“实在对不住,因为家里向来没什么客人,只剩了一点前年的茶叶,怠慢两位了。”
曾二郎没有听错,是前年的茶叶,不是年前的。
陈小刀没说什么,端起碗平静地将茶喝完,提起刀,“走吧,曾二哥。”裴璟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锦衣卫身上有种不寻常的气质,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而此时此刻,在昏黄的油灯下,这个锦衣卫的目光竟流露出一丝温暖。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裴璟心想。
曾二郎不情不愿地迈步而出,开门的一瞬间,却看到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提了一大瓦罐汤来。xǐυmь.℃òm
那老婆婆虽上了年纪,精神却很好,说话中气十足,“裴大人,老婆子昨晚煮了一大锅骨头汤,谁料大人昨天回来得有点晚,老婆子怕大人今日还有公务,所以特意早起给大人热了送来,还请大人不要嫌弃。二位官爷也没用早饭吧?不如一起吃一点吧。”
裴璟一脸感激,“多谢梅婆婆。”
那梅婆婆微笑将瓦罐递给裴璟,“大人客气了,这几年我们祖孙不知给大人添了多少麻烦,大人也从不与我们计较,些许小事只当我们回报大人了。几位慢用,老婆子先回去了。”
她说完又看了陈小刀一眼,热心道,“这位官爷甚是瘦弱,应该多补一点才是。”然后才转身回去了。
裴璟却忍不住看了陈小刀一眼:的确瘦弱,但梅婆婆向来为人清冷,为何会突然关心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裴璟心中虽有所不解,面上却一切如常,拎着那罐汤解释道,“隔壁住的是梅婆婆跟她的孙女,我们偶尔互相照应一番。所谓骨头汤,乃是穷人的吃法。因为买不起肉,只能买些棒骨回来炖汤解馋,吃的时候汤里再加上些干馍,也别有一番滋味。”
曾二郎呵呵笑道,“大人的邻里关系处得甚是和睦,小人羡慕。”
裴璟微笑提起汤罐,“两位若不嫌弃,不妨一起用吧。”
曾二郎不敢说嫌弃,陈小刀不会嫌弃,于是他们一起坐回裴璟的屋里,裴荣拿来四个碗和勺子,还有几个冷馍。
前年的茶叶,昨夜的骨头汤,曾二郎简直觉得裴璟是在故意整他们。
裴璟方要伸手盛汤,不经意间恰好碰到陈小刀伸出的手,裴璟只觉得他的肌肤粗糙有一层薄茧,接触的一瞬间心底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奇怪,他皱眉看了陈小刀一眼,很快便恢复如常。
陈小刀却只是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的手,道,“还是小人来吧。”
她缓缓将四碗汤盛满,分别递给众人,然后才坐下端起碗喝了一小口,汤里放了一些驱寒的姜片和红枣,有种熟悉的温暖和美味。
曾二郎却是从嫌弃到赞叹,喝完之后竟然又盛了一碗泡上馍准备吃第二碗,赞道,“这位婆婆的厨艺很是高超啊,这样简单的骨头汤竟能煮出如此美味,实在是‘此汤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喝它几回啊!’”
喝完汤后,陈小刀和曾二郎便起身出门,临走前陈小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裴璟小心翼翼地吹灭了桌上的油灯。
二人刚刚出门,裴璟便吩咐裴荣,“你跟着那个叫陈小刀的。”
裴荣脚力很好,闻言立刻拔腿便跑,谁知还没拐几个胡同,他便失去了陈小刀的身影。
***
教坊司。
朦朦胧胧睡梦中,清音感觉一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腰,有个柔软的身子顺势躺在了自己身旁。她倏地清醒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来了?”
陈小刀微笑点了点头,“昨夜睡得不太好,我来你这儿补个觉,一个时辰后喊我起来。”
清音颇为心疼地抚上她的眉心,慢慢地替她按摩,轻声道,“你放心睡吧,有我在这里。”
陈小刀靠在她怀里,呼吸渐渐平稳,很快便沉沉睡去。清音望着她熟睡的脸庞,微叹一口气,替他盖好了被子。
一个时辰后,清音摸了摸陈小刀的耳朵,陈小刀便瞬间睁开双眼,含笑道,“还是在你这里睡得舒服,多谢你了。”
“跟我还说这种话。”清音边说边从桌上端了盏银耳羹,“这是我让人炖的,你快喝了它。”
陈小刀起身理了理衣服,“不了,我早上吃过了。”
清音抬眼看了她一下,她立刻妥协道,“好好好,我喝还不行吗?”她端起碗一口气喝完,衣袖随便在嘴上抹了一把,玩笑道,“我的好小姐——将来谁娶了你,可真是天大的福气。”说完便打开窗户四下观望几眼,跳了出去。
“哎——”清音望着空荡荡的窗户,叹道,“什么时候过来都这样匆匆忙忙的。”
陈小刀拐了几个街角正好让气喘吁吁的裴荣赶上自己,裴荣重重地喘着气,“你跑……这么快……终于……终于追上了。”
陈小刀微微一笑,又跑了几步,将他不远不近地抛在身后。
裴璟在赵记古董店门口等了大约一个时辰,便看到陈小刀踩着雪咯吱咯吱快步跑了过来,呼吸还算平稳,向裴荣道,“回禀裴大人,小人片刻未停,大约跑了一个半时辰。”
“辛苦陈校尉了。”裴璟看他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由从袖间掏出一方青色手帕递给他,“陈校尉擦擦汗吧。”又补上一句,“校尉的手帕裴某忘记带在身上了,下一次一定还给校尉。”
“无妨,一方手帕而已,大人若喜欢不妨留着。”陈小刀淡淡道,回绝了他的好意,伸手从袖间掏出自己的手帕,“小人不敢污了大人的手帕。”
裴璟看了一眼,那是一方暗灰色的手帕,边角似是绣着几枝竹子,他将自己的手帕收回袖中,似乎在想着什么。
过了片刻,裴荣才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众人又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曾二郎才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汗水甚至已经隐隐浸透了外衫。看到裴璟的那一眼,他恨不能立刻便躺倒在地,一睡不起。
“辛苦曾校尉。”裴璟看着他淡淡道,“你用了两个时辰。”他沉吟道,“两位一共花了三个半时辰……这样说来,他或许真的可以凭一人之力做到。”
“什么?”曾二郎惊疑道,“大人的意思,当晚的事是一个人干的?这怎么可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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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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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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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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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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