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气闷、委屈……多种情绪交杂在林滉心头,却又无处宣泄。

  加上这始作俑者是他自己,所以这苦果,也只能他一人去扛。

  不远处,梁璀错在闷头干活,她本就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方才和林滉稍稍对峙后,眼下也只是显得更沉默了一些。

  不似林滉,几米开外便能感觉到他的反常。

  他表情僵硬,闷不吭声地干着活,所花费的力气看起来要比旁人多好几倍。

  蔡硕磊看着他,摇头啧啧道:“也不怕胳膊折了。”

  期间好几次,林滉停下手里的活,去看梁璀错,想要再次走近她,可想了想,却还是作罢。

  已经太熟悉了,她的沉默只是简单的不愿说话,还是带着别的什么情绪,一下就能落进他的眼底。

  *

  终于等到结束,大家都在收拾,准备回城,场面一下略有混乱,林滉张望着,锁定了梁璀错的位置,可还没来得及起步,便被蔡硕磊拦住了前路。

  林滉不吭气,跟他对视。

  蔡硕磊嘴里叼着根草,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辆车不错啊,回去的路上借我开开。”

  林滉面无表情地把车钥匙丢给了蔡硕磊,然后上了巴士。

  袁梦圆看见他,首先热情的打招呼,肖珂则看出他和梁璀错今天的反常,把袁梦圆拽到了身边,叫她别多说话。

  林滉在梁璀错的座位边站定,梁璀错则闭眼面向窗外,彻底把自己和外界隔离。

  过了几分钟,车子启动,林滉叹气,最终坐到了梁璀错斜后方的座位上。

  那窄窄的走道,此时却仿佛隔出了山和海的距离来,林滉站在这一边,只觉得度日如年。

  *

  到达木城,天色已暗,大家先后下车,梁璀错则等到人都散去后才起身,林滉见状迅速地拉住了她的手。

  而梁璀错甚至没有转身,只声音冷冷的说:“松手。”

  林滉不肯,“起码先让我解释清楚。”

  车厢前部,司机看到这副情景,知趣地下了车,说:“我去吃个晚饭,你们有事慢慢说。”xiumb.com

  这下车子反而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沉默里。

  不知过了多久,梁璀错忽然叹了口气,她用力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抵靠在座包上,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松口,“我很累了,你有话就说。”

  林滉深呼吸,从最初的赞助开始说起,“当时我们重逢时,状况百出,根本没有时间好好交谈,好多事情也没办法细说。那时我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想帮帮你。”

  梁璀错却道:“帮我应该是正大光明的介绍赞助方给我,让我拿着盎然的资料去向他们介绍我们要做的事情,然后给对方以绝对的自主权去决定要不要支持盎然。你这不叫帮助,是自以为是的施舍。”

  “我没有!”林滉的心被刺痛,哪怕他最初是有虚荣心在作祟,期待着日后梁璀错直到真相后会有感动和惊喜,但‘施舍’二字却实在太严重了一些。

  “隐瞒身份的事情呢?又怎么说?”

  梁璀错扯出下一个问题,林滉却已经有些蔫吧了,“我转专业的事情一直瞒着家里,他们知道后,非常生气,先是制止我外出,后面便硬安排我去公司上班,这之前父亲要求我必须隐瞒身份,从基层做起。”

  “可有必要连我都隐瞒吗?”

  林滉激动,“当时的情况你都清楚,远大和盎然为了苏芒哈荒地的使用权争得不可开交,我怎么可能完全对你坦诚,我……”

  “为什么不能?坦诚难道不该是两个人相处的首要因素吗?”

  “因为我怕,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对我保持距离。而且不管我父亲在苏芒哈上的所作所为是否有失偏颇,我都不能不顾及他的感受,我的身份一旦外露,他和远大将面对更为巨大的压力。”

  这道理完全说得通,苏芒哈的事情上,远大已受诟病,如果再叫人知道林滉的身份和他的‘倒戈’,大概会传出更多的蜚语流言。

  梁璀错沉默地思量了一会儿,却仍有着无法解开的心结。

  一直以来,她都为和林滉的重逢和深入了解而感到庆幸,她把他当做真正了解自己的人,为此欣喜了好久,可结果,他对她,连最起码的诚实都没有。

  “说到底,你还是不够信任我,你把我当做一个狭隘的人,不懂变通,也缺乏理解。”

  “我没有……”林滉简直百口莫辩。

  梁璀错则打断他,“林滉,你的隐瞒或许真的情有可原,可对我而言,却是伤害,还有你那自以为聪明的帮助,它更加过分,它让我的努力看起来一文不值,让我的感激变成了笑话。”

  “我……”林滉有些心力交瘁了,他早该知道梁璀错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最厌恶走捷径,她应该是宁愿四处碰壁,也不愿意被人情所困的。

  “还有,我都已经有些分不清绿行跟盎然的合作,是基于你小叔,还是真的有心做环保了。”梁璀错又说,声音里有淡淡的伤感和失落。

  “他们是真的看重盎然也认可盎然。”林滉着急,不想让她再思绪杂乱的胡思乱想下去。

  梁璀错嘴角一扯,是难看的苦笑,“算了,不重要了。”她顿了顿,又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林滉的脸庞,他看起来很疲倦,她其实也是这样,所以最后,她说:“这段时间,大家都挺忙的,我们就别见面了,彼此冷静一下吧。”

  *

  夜半,秋天用一场阴冷的雨宣告了它的主权。

  林滉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把正在远程和许茗瑗看恐怖片的汪宇凡吓了大跳。

  自从和她走近后,他不再混迹于各大夜场,生活朴素了不少,两人的关系一再升温。

  汪宇凡看着身上湿了大半的林滉,甩了条毛巾给他,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不撑把伞。”

  许茗瑗已经提前给他透露了风声,说她那边梁璀错一回家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想来两人的谈话并不顺畅。

  “去加了会儿班。”林滉任毛巾砸在身上,掉在地上,冷淡地回话后,目不斜视地进了卧室。

  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汪宇凡都于心不忍了,他随即问许茗瑗有没有可以补救的方法。

  许茗瑗却说难,本就是一个设防的人,打开了一次心门已是不易。随即她又忍不住调侃,“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藏着猫腻,果不其然。”

  *

  清晨五点,梁璀错给熬夜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的许茗瑗整了整被角,拖着行李箱出发了。

  她要去上海,和优pay就开设环保网上商城的事情进行详细的商讨。

  秋季造林的工作已进入收尾,她也该要为盎然接下来的工作做计划。

  *

  而等到林滉再次鼓起勇气去找梁璀错时,已然扑了空,他失落的同时又觉得更加忐忑,转而只能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

  上海那边,梁璀错也是寄情于工作,不给自己时间去多想。

  那些出于情谊的帮助,叫她莫名的没有安全感,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尽快为盎然环保建立起一条稳定且具有保障的资金链。

  上一次来到上海,还是和林滉一起,他们像两个将白日梦做到极致的快乐孩子,心中豪情万丈,又有温柔在萌芽。

  而这次,梁璀错独自一人,颇有一种看尽沧桑的感觉。

  她人生的三分之二都习惯了独来独往,孤独对她而言,早已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唯独这次,她的脆弱和敏感都被无限放大了。

  太难熬了。

  *

  结束在上海最后一天的工作,黎俐提出一起吃个晚餐。

  梁璀错想了想,没拒绝。这段时间,黎俐给了盎然不少具有建设性的建议,她应当表示感谢。

  *

  黎俐选了一家颇有格调的西餐厅,点餐完后还加了一瓶红酒。

  两杯酒下肚后,黎俐的话稍微多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错觉,不谈工作内容后,梁璀错总觉得她的面容都柔和了些。

  在钢筋水泥打造的城市中打拼,再柔弱的女子都会变得刚强。

  梁璀错照旧话不太多,黎俐则忽然问起她和林滉的近况。

  梁璀错吓了一跳,尴尬的同时又觉得黎俐八卦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充满喜感。

  黎俐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喝完了杯里的酒,抱怨,“还不是你家那位林滉太难缠了,每天发信息向我询问你的状况,还转账给我叫我带你去吃些好的,说什么你一忙起来就三餐不定。”

  梁璀错沉默,黎俐又是一句犀利吐槽,“而且这年头,谁忙起来不是废寝忘食,却几顿饭还能减肥呢,还有,我好歹也做到了优pay项目开发主管的位置,饭还是请的起的吧,还给我打钱,话说,现在最需要用钱的不是他吗?投资哪有那么好拿?马上又是融资,后续的压力只会更大吧?”

  喝了酒的黎俐表现出了和平时非常不同的一面,梁璀错忍俊不禁,可想起林滉,心里又难免觉得空荡一片。

  *

  这顿饭吃到尾声,梁璀错的手指也在汤匙柄上缠绕了好几圈了,“那个……”

  “嗯?”

  “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和盎然合作,还有后来,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参与生生能源的创立?”

  问题问出,,梁璀错的心跳不由加快。

  黎俐看着她那双过分透彻的眼睛,沉思了下,说:“要听真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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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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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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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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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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