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滉刚进楼,便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梁璀错。

  他走近,发现她双目轻闭,微扬的脸颊正好迎上投射在窗子上的夕阳。

  看着她泛着金色光芒微颤的睫毛,林滉只觉得这些天的疲倦一扫而空。

  梁璀错察觉身边有人,睁开了眼,看到林滉,感觉意外,“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林滉解释:“提前见到了basil,也没什么事,就赶回来了。”

  走时还是很精神的模样,现在脸上却写满了倦容,一对黑眼圈尤其浓重。

  “怎么不先回去休息?时间也不早了。”梁璀错略有埋怨。

  该怎么回答?因为想你想到快要发疯了。林滉说不出口,只得胡乱拎起一个话头,“是啊,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去吃饭啊?”

  梁璀错本来想叫个外卖,在实验室对付一下。

  眼下,看着林滉闪着光的眼神,只得点头答应。

  *

  菜很快上齐,林滉从登机睡到下飞机,此时饿坏了,狼吞虎咽地,被呛到了好几次。

  梁璀错无奈,“你吃慢点。”

  林滉于是赶忙放慢了速度,笑得乖巧。

  梁璀错给林滉盛了一碗汤,看着他疲态依旧的样子,终于没能开口去问投资的事情。

  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她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

  林滉也还没想好怎么去跟梁璀错汇报,倒是很关心沙障改良的进程。

  “进展怎么样?”

  “嗯,快完成了,我又新设置了4种条件和5级风速,想再看看沙障沙面变化、流场分布特征和防沙结果,如果效果不错,应该就能投入使用了。”

  “植被盖度呢?”

  “设置了10%,15%,20%,30,40%和60%六种模式。”

  “这样啊。”林滉粗略算了下,“那就是还要做24次实验工况?”wWW.ΧìǔΜЬ.CǒΜ

  “差不多吧。”梁璀错低头,扒了两口饭,思绪又被实验给占了去。

  林滉想了下,“这样吧,这几天我不算忙,我跟你一起。”

  梁璀错觉得他刚出差回来,应该先调整一下,回绝了。

  林滉对了解她不愿麻烦别人的个性,也没再多说话。

  *

  夏日校园的夜晚,总是热闹。

  吃完饭,林滉硬拉着梁璀错去操场上散步。

  天已披上夜的纱衣,路灯亮起,把人的影子拉长,晚风携带着的热气,少了白天的躁动,轻轻地拍打在短袖短裤露出的肌肤上,合着手里的冰镇汽水,有一种温柔的甜腻感。

  林滉一下飞机便赶来,还未能来得及换下身上的正装。

  此刻,他一手拿着西装外套,一手去解衬衫的扣子,想要凉快一些。

  梁璀错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了个迷你风扇,递给他,“喏。”

  林滉愣了下,接过,心里掀起一阵热浪,而后,脸更红了。

  *

  林滉手持风扇,大部分时间却将它对向梁璀错。

  梁璀错无奈,摆手,“我不热,你顾好自己,别中暑了。”

  说完,又咬了一口手里的冰棍,歪着脑袋看操场上热闹的人群。

  他们中,有的在慢跑,有的在踢球,还有的围坐成一堆嬉笑着聊天……

  学校似乎最不缺少的便是这种蓬勃的朝气,没有缘由,却拥有无限的力量。

  真好啊!梁璀错感叹,心情也随之轻快起来。

  “我其实挺后悔的。”不过她又开口说。

  “后悔什么?”林滉不太明白。

  “后悔读书的时候不是呆在实验室,便是跟着导师出去实践,很少有时间跟同学一起。有时想想自己的学生时代,还真挺无趣的。”

  梁璀错说完,又看了一眼近处抱着吉他唱歌的少女。

  林滉想起在维杜小镇时,他硬将她拉上场踢球,但没几下,她便又跑下场的事,不由笑,“你啊,就是太放不开了。”

  “也许吧。”梁璀错不否认。

  “那你今天要不要……”林滉则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往后退了几步,瞄准正向他们靠近的喧闹的人群,然后拉过一人,从他手里借过了水枪,对向梁璀错。

  “要不要畅快一把?”他话音落,按下扳手,水花四溅出去,落在梁璀错的身上。

  梁璀错反应不及,淋湿了半边衣袖,向旁躲闪时,钻进了正在进行泼水大战的队伍里。

  这下,瞬间便淋了个透。

  而林滉则只瞄准她这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猛烈攻击。

  梁璀错崩溃,喊:“林滉!”

  林滉却笑得无害,大声冲她喊:“人生短暂需松绑!”

  无处可逃时,一个女生往梁璀错的手里塞了把水枪,又递给她两个小的灌满水的气球,冲她笑,“反击啊!别愣着!”

  梁璀错一怔,接过,期间又被飞溅的水花击中。

  而看着林滉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梁璀错忽然来了斗志,将两个水气球接连向他投掷去。

  林滉被砸中,却笑得开心。

  两人随即彻底融入到了这狂欢的人群里,又笑又叫,互相追逐打闹着。

  夏日的燥热和一天的劳碌开始随着崩出的水花蒸发在空中。

  梁璀错只觉得心里难得畅快,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林滉沉溺在她的笑容里,一时放松警惕,梁璀错则顺手提起草坪上的水管,打开开关,水喷出,洒向林滉。

  这下,本就湿了大半的他如同洗了个澡一般。

  林滉哭笑不得,要去夺她手里的水管,却被淋了个透顶。

  而此时,操场另一头则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寻声望去,只见一位拿着扩音喇叭的老师站在不远处,气势汹汹。

  “你们都是哪个系的?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嬉闹的,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不知道啊?都给我过来!”

  看架势一定是教导主任。

  那么,傻子才过去呢!

  他话音落,方才还聚在一起的人瞬时散开,朝操场的不同出口狂奔去。

  梁璀错正发愣时,一只手忽然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接着,握紧,拽着她便向前奔跑。

  风在耳边流动。

  梁璀错跟在林滉的后方,望着他挺拔的背脊,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升起。

  她回头,看见有些未参与水仗的同学正在给他们打掩护。

  而此时,操场乱作一团,那些年轻的面庞,每一张都很可爱,而她,也想做一回这样可爱的人,肆意奔跑,松绑自己,畅快起来!

  于是她反握住林滉的手,超速,跑在他前头。

  林滉先是怔了下,而后便故意放慢了脚步,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迅速地冲出操场,然后胡乱地跑入一条林荫道。

  而梁璀错直到气喘才停下脚步,微微弯腰做修整时,她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林滉的手。

  男生略高于女生的体温,让梁璀错的右手还留有他的余温。

  林滉则笑,“在非洲时我就发现了!”

  “发现什么?”

  “你跑的特别快!”

  ……

  天空慢慢扯上颜色更深的帷幕,刚才的一番‘透心凉’后,梁璀错干脆提早结束今天的实验。

  两人坐在车上,开着暖气,忽然都忍俊不禁。

  准备出发时,林滉忽然想起些什么,下车,打开后备箱,从行李箱里抽出了自己的浴巾,放在鼻边闻了又闻,确定没什么味道后,才返回车上。

  “喏,给你,擦擦吧,别着凉。”他说,把浴巾递给梁璀错,又补了句,“别嫌弃。”

  梁璀错接过,擦拭了头发,看着专心开车的林滉,她迟疑了下,把浴巾搭在了他的脖颈处,又过了几秒,她缓缓地抬起了胳膊,提起浴巾的一角,蹭了蹭他湿漉的头发。

  暖气在周身环绕,这瞬间,林滉却觉得气温飙升了十好几度,他僵直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只有嘴角,在忍不住上扬。

  *

  林滉先到,下车后,又在后备箱处磨蹭了半天,然后敲开车窗,递给梁璀错一个大的口袋。

  “这是什么?”

  “就……你回去看看就知道啦。”林滉卖关子,挥手跟她告别,看车子开出好远,才拖起行李箱,向单元楼走去。

  *

  没走几步,蔡硕磊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搂住林滉的肩膀,“呦,提前回来啦,怎么也不说一声?”

  林滉把他的手撇到一旁,“怎么?你还能去接我?”

  “也不一定啊,看心情吧。”蔡硕磊把手里啃了一半的冰棍递向他,“喏,来一口。”

  林滉:“……”

  此时的蔡硕磊,穿着条大花裤衩,脚下还踩着林滉的凉拖,手里则提着半个冰镇西瓜,和去盎然忽悠志愿者小姑娘时的‘人模狗样’大相径庭。

  纵使林滉每日给自己催眠,却还是会在午夜突然醒来时,发出一声长久的叹息。

  他,竟然和蔡硕磊‘同居’了。

  他被扫地出门,无家可归,而蔡硕磊作为外地人,暂时也没地方落脚,他们只能先借住在梁璀错这里。

  而梁璀错则搬去跟许茗瑗一起住了。

  这走向,完全超出汪宇凡的预料,他除了怒其不争,又不由感叹,“可能你命里真的带点弯吧。”

  林滉:“……”

  滚!

  *

  梁璀错回到家,洗了澡,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林滉给她的袋子。

  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面膜,先是一愣,而后止不住地笑。

  “还真是……”她摸了摸脸,自嘲,“该好好保养下了吗?”

  另一头,颜栀子拉开抽屉,一脸的无奈,“这家伙,真是直男吗?挑的全是老娘最贵的面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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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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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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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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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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