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说十五分钟后飞机就将抵达首都国际机场,林滉伸展了下胳膊和腿,望向窗外的目光开始失焦。
“哎,烦!”半晌后,他憋出一声哀叹。
今天,是他躲不过的十五。
*
从塞内加尔回到美国后没多久,林滉便瞒天过海自作主张地转了专业。
从金融学到环境工程学,他没有考虑太久,也算不上冲动。
学校负责转专业工作的老头儿,坐在办公桌后,接过他递上的申请书后,仔细看完,问他为什么会选择环境工程学这个专业。
“毕竟这和你原本的专业金融学相差甚远,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转变?”
林滉一早便为自己的选择想了一个高大上的说辞,忙解释说自己原先太浅薄,认为金融业最赚钱,但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才明白良好的环境才是人们最应该全力守护的财富。
那老头儿却只撇了撇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他尴尬地调整了坐姿,深吸了口气,又说:“这个暑假,我作为志愿者去了非洲的塞内加尔,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和我同乡的女孩,她是一名环保工作人员,通过她,我知道了一项名为非洲绿色长城的计划。沿着撒哈拉沙漠南缘种植跨越非洲大陆的树墙,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无数人正为之努力着,想要给这些国家和生活在那里的人民一个明朗的未来。而我的家乡木城,也深受沙漠化的影响,所以我想,兴许我能为它做点什么。”
这番言论后,那老头竟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来,直让林滉心虚。
“嘿,小伙子,你知道吗?”而后他对他说:“我想你是坠入爱河了。”
林滉听了却唯有苦笑,他是坠入了爱河,但一入河道,便遭遇了搁浅。
而现在,他转专业的事情终于败露,林父光速地切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勒令他立马回国。
“好歹已经拿到了学位证。”他安慰自己说,心里却是不停发怵。
他错了,只求父亲饶他不死!
*琇書網
林桥落在机场等了好一阵,才终于等到林滉。
从来都是意气风发,出场自带bgm的这位少爷,看来终于认识到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错,整个人蔫了吧唧的,耷拉着脑袋,墨迹地向他走来。
“你瘦了,没好好吃饭吧。”林桥落从他手里拿过行李推车,说。
林滉抖了抖肿胀的双腿,不耐,“又装老派?说话跟我妈一样。”
林桥落的背脊稍微僵直了下,有些无奈地笑,“毕竟我是你小叔。”
“不过大我五岁。”
“但确实长你一辈。”
“你啊!”林滉越上前,搭上他的肩膀,“越来越老沉了。”
“所以你要不要先给我解释下专业的事情。”林桥落别过头,望向他,一副严肃的模样。
林滉见了,竟恍惚看到了父亲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我这才回国,用不着一上来就严刑逼供吧!”
“哎,你啊。”
林桥落叹气,林滉心虚,想打探那边父亲的态度,却又觉得多此一举。
死路一条,他还是别妄想突围了。
说话间,叔侄俩走到了停车场,将行李放好,先后上了车,向市中心出发。
另一面,许名扬眯眼盯着那辆驶去的车,若有所思着。
一旁的梁璀错见了,问:“认识的人?”
“嗯,打过几次照面。”许名扬含糊地回答,坐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的同时,又忍不住多看了梁璀错几眼,说:“你这几天就老实待在我身边。”
梁璀错只浅浅一笑,而后撑了撑懒腰,闭眼,懒洋洋地说:“我先眯会儿。”
“你啊。”许名扬踩下油门,心中不由感叹,他的这个妹妹,实在是过分倔强了些。
*
时值北京的四月,正是柳絮纷飞,分外扰人的时节。
而今日,天公异常不作美,二月的雾霾,三月的风沙,五月的杨树毛儿全都聚集到了一起,大家不由戏谑地称,一下吃了个套餐。
林滉刚推开车门,便被肆虐的风沙迷了眼,紧接着又吃了一嘴的沙土,旅人的倦容中立马还多出了几分狼狈。
“呸。”他吐了吐舌头,“这欢迎宴席,还真是别具一格。”
林桥落将车交给酒店泊车员,看着灰头土脸的林滉,提议:“你先上去洗洗,换套衣服吧。”
林滉却是懒散,“我本来也要上去洗洗睡了。”言下之意,他并不准备参加今晚和颜家的饭局。
“那你打电话跟你爸爸说。”
“打就打,反正我是没办法跟只想成为我小婶的人组cp。”林滉摊手表示无辜。
木城最有名的两家企业,一个是远大集团,一个是颜氏集团。这几年,家中长辈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要把他和颜家的小女儿颜栀子往一块儿凑。
好在颜栀子钟情的是林桥落,让林滉落得轻松。
林桥落听了林滉的话,一时语塞,愣了下,先进了电梯,决定任由他去了。
*
不出意料地,没一会儿,林滉便接到了颜栀子打来的电话,告诫他务必要缺席今晚的晚餐。
“我好不容易才把我爸爸支走,你不准来捣乱。”
林滉称是,颜栀子达成目标,开始担心起林滉来。
“林伯父……不会打死你吧?”
“应该……会吧。”林滉解扣子的手稍微停滞了下,“怎么样,来帮我收尸吗?”
“所以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去学一个这么偏门的冷专业啊?怎么,真准备把远大交给你小叔全权管理啊?”
“是啊,所以你是不是失望了?不能做我小叔背后的女人,用整个颜家的财力帮他上演叔侄相杀的夺权大战。”
“哼……这种狗血我可不撒。”颜栀子哼唧着,林滉也不再调侃她,大发慈悲地为她加油打气,祝她早日得偿所愿,拥抱挚爱。
“太难了,两年啊,我整整追了他两年,他怎么能一点不动心?”颜栀子不平。
林滉却很傲娇:“废话,要这么好追,还是林家的男人吗?”
“呵呵……敢问林大少,既然你这么骄傲,又何必再继续苦寻那位塞内加尔姑娘?”
“我……”
相识十年,林滉和颜栀子掌握了对方太多羞于露人的秘密,所以打起嘴仗来谁也占不到太多的便宜。
“要我说,你放弃吧,找到了也是一场孽缘,人家姑娘要是对你有意,分开时不会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留的。”颜栀子最后说,林滉忽然无比失落。
他站立在窗边,思绪开始放空,胡乱地应付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四点,天本该是通透的,但今天的天气实在有些糟糕,抬眼望去,只有望不到边际的灰色。
“塞内加尔。”林滉在心中默念着,眼底蓦地浮现出非洲大陆那清朗和蔚蓝的天空,还有傍晚微微吹动的热风里,phoebe飘动发丝下若隐若现的面庞。
他想,也许颜栀子说得对,是他过分执拗了些,非要追寻一个对他根本无意的旅人。
只是,塞内加尔的那段和她有关的记忆实在是过于深刻了些,以至于,四年过去了,他还记忆犹新,尤难忘怀。
然而对方却不告而别,想到这,林滉不由深叹了一口气,呈大字型将自己重重地砸倒在了床上。
是撒哈拉沙漠的一场海市蜃楼,浓墨重彩的闪现过后,只留下一片虚无,可他仍旧期待和她久别重逢。
“究竟怎么才能找到你呢?”
林滉翻出手机里那张拍摄于四年前的照片。
那女人穿着件oversize的白色衬衫,侧身站在绮丽的玫瑰湖旁,夕阳金色的余晖和粉色的湖水交相辉印着,将她的面颊映衬得格外美丽。
在当时,他的心跳节拍完全被打乱。
“真想找到你啊。”
*
旅途劳顿,林滉倒在床上,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醒来时,手机正叮铃作响,林滉接通,还未来得及张口,那边颜栀子的哭声便响彻天际地传来。
不用问,也知道是在林桥落那里受了挫。
林滉也不吭声,任她在那边鬼哭狼嚎到声嘶力竭,才问:“出去喝一杯吗?”
“喝个屁!”颜栀子却态度恶劣。
*
半个小时后,簋街的胡大饭馆里,颜栀子一面徒手剥着小龙虾,一面强烈控诉着林桥落对她的无情和冷漠。
林滉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已然疯癫的女人,同时还要集中注意力避开到处飞溅的酱汁。
“你说你小叔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啊?”
“胡说什么?”林滉不由翻白眼,叫停她的浮想联翩。
“那不然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要知道,我有d哎!”
颜栀子显然有些醉了,拍着桌子掷地有声、豪情万丈的说,引得旁人纷纷注目。
“大小姐,你小点声。”林滉捂了捂脸,“并不是所有男人都钟意d好吗?”
他说,忽然想起自己给phoebe取得外号——小a姐。
最近还真是不由自主的总想起她啊,林滉失落着,目光随意地朝窗外一瞟,竟瞄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齐耳的短发,白净的脸庞上依旧挂着淡然的表情,穿衣风格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米色的风衣加浅色的牛仔裤,简单大方。
“phoebe……”
窗外的人,是他心心念念记挂了四年的人,是他苦苦找寻却始终杳无音信的人,是他上一秒才在心里念叨的小a姐,是那个翻白眼翻得炉火纯青的phoebe,是非洲大陆上他惊鸿一遇再不能忘却的梁菲比……
林滉的心里忽然翻腾起一阵波澜,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
这旷日持久的等待,终于让他等到了吗?
梁璀错没有注意到这灼热的目光,站在街边,神情专注地和旁边的人聊着天。
林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起身。
可刚迈开步子,便被颜栀子紧紧抓住了胳膊,白色的衣袖上立马现出两个红油油的手印。
“你干嘛去?说好的陪我一醉方休呢?”
“别闹,我出去下马上回来。”他心不在焉,目光一直注视着窗外。
颜栀子不平,“烂借口,想甩开我好歹用点心。”方才林桥落便是这样一去不回的。
“我的大小姐,我是真有事啊!”林滉无奈。
“有事也不准走!”颜栀梓耍起性子来,林滉怕就此错过这场重逢,心急地要将她的手撇开。
再看窗外,phoebe已经结束了对话,正站在路边招手拦车。
“颜栀子!”林滉不由严肃地正了声色,用力挣脱了她的手。
然而他刚跑出门,phoebe便乘车绝尘而去了。
“shit!”他懊恼地爆了粗口,用力将脚边的小石子踢得飞远。
他抬手想拦辆车跟上去。
然而,却是应了那句话,你想打车的时候,全天下的的士都会绕开你。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车子销声匿迹在北京滚滚的车流里。
不一会儿,颜栀子跟了出来,看着林滉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心虚。
“怎么?你真有事啊,那你去吧,我也回家了。”
“没事了。”林滉落寞地说,顿了顿,又补充:“我刚看见她了。”
“谁?”
“塞内加尔姑娘。”
几秒沉默后,颜栀子忽然叫出声来。
“我去!不是吧!那她人呢?你怎么没跟人家约个宵夜什么的。”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犯下的罪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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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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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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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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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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