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历史学家,一个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人类。
对面的却是一个和她隔着千年的,身份贵重可以入史的封建社会顶层人士。
他们之间的交际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被历史允许,研究历史多年,她太明白一念之差会给历史带来的变动了。
远的不说,就拿当今的汉元帝刘奭来说,野史往往认为是因为他失意于宠妃司马良娣暴毙,无心后宫,所以胡乱挑点了王政君为妃。
以至于造成了后来王氏外戚专政,为王莽篡权埋下了祸根。
虽然作为一个历史研究人员来说,这个看法有失偏颇。
但是当她身处其境的时候,才明白有些事情,只靠研究和职业公正是评判不了的。
人是感情动物!
“阿遥,你知道我为何急着来见你吗?”
刘康的声音近在咫尺,但是却和最真实的她隔了好多过世纪。
丁青遥在阵阵寒风里回过神,刚想去合上右边不太结实的木窗,刘康修长的手已经搭在了窗棂边。
“还没恭喜你呢,听说你要选妃了。”昨日在观梦阁,这句祝贺她一直忘了说。
丁青遥借着抿头发的机会,按下了心底那几许不正常的跃动。
刘康清瘦的侧影怔了怔,但是又瞬间释怀。
这件事情在他母亲傅瑶的操控下,早就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是他自己糊涂了,竟然还想瞒着她。
“那是我母亲的意思,阿遥,不谈这件事好吗?这些日子没见你,我们倒是疏远了许多。”
少年阔步坐在丁青遥的对面,眼里满是探究。
“殿下说笑了,只是这一趟薇人苑之行,让奴婢看清了自己的身份而已。”
对,就是身份,古人和现代人。考古学家与历史人物。
“身份?何时阿遥也会在意身份了,你最开始不就是起于薇人苑吗,一声阿遥不也是你让我唤的吗?”
明明是很犀利的一番话,却让刘康说得极为柔和,不会给人丁点的不适。
丁青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刘康随性的模样,心里划过一丝长叹。
他的问题,她注定回答不了。
丁青遥的打量,刘康自然也感受到了,身姿清奇的少年还是静静的坐在原处,他今日来,只为一个答案。
但是对他来说有或者没有这个答案都不重要,因为最珍贵的已于眼前。
所以,他不急!
“那时候我刚来到宫中,不懂礼节。”
好险,果然一心二用不算是个好习惯。刚才想着初到汉朝的那段日子,嘴里也没个把门,差点说露馅了。
“礼节?你觉得太子哥哥会让一个不通礼节的女子掌管书苑?”
刘康的话步步紧逼,丁青遥无力招架。
难道她要说历史上汉成帝刘骜就是一个任性糊涂的君王,点一个不通俗礼的人来做管事太正常了。
舞女出身的赵飞燕不照样可以当皇后吗!
但是这些也仅限于想想,先不说这些不能说出口。
就拿她理亏在先,无缘无故的要和人拉远距离来说,她也实在做不到厚着脸皮去反驳刘康的话。
“殿下,杨姑姑来了,还给您带来了棉袍。”
寂静的空气里,黄景的略微惊恐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杨宫人来了,我去开门!”
杨宫人来得真是时候,丁青遥还没走到门边,门已经从外面打开了。
携风而来的杨宫人甫一靠近,丁青遥就沉沉的打了个寒颤,由此可见外面的天气了。
“杨宫人,雪夜路滑,辛苦你了。”
刘康抢在丁青遥开口之前,温文尔雅的对杨宫人犹带寒霜的脸勾唇一笑。
支开杨宫人,尾随黄景来豫章苑,偷听素心说话,威逼豫章苑的宫婢带他来素心房间。
这些事情他暂时都不想让丁青遥知道。
“殿下,奴婢已经做好了羹汤。”
“姑姑。”
杨宫人先是对刘康施礼,再对着一旁唤她的丁青遥轻轻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丁青遥总是觉得杨宫人今日的情形不太对劲。Χiυmъ.cοΜ
最开始她去观梦阁,杨宫人说不上对她多热情,但是时间久了,杨宫人不但会主动做她的饭食。
还会担心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主动让她留宿在房中。
今日这是怎么了?
丁青遥有心问一问,但是心里又顾忌着自己现在正在故意和刘康拉开距离。
这么公然关心他宫里的人,好像不符合她的决定。
不过是迟疑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刘康淡淡的话头又起来了。
“我与阿遥还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便走。”
话里的意思清楚明了,丁青遥以为依照杨宫人通透的性子,会马上退出去的。
可是,结果却是杨宫人固执的站在原地,叫来了一直耸拉着脑袋在她身后的黄景,把棉袍给刘康披上。
直到现在丁青遥才注意到,刘康的脸色苍白里面,还透着青色。
对了,昨日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状态就不好。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天时间里面复原了。
是她大意,看着刘康镇定自若的走进来,就没想那么多。
现在每次一看到刘康,她的脑子里就不由得浮现出那块残缺的墓碑。
妻,丁。
快到他印证自己猜想的时候了。
作为一个考古人员,每次胡思乱想的时候,她都只能用这些史实来告诫自己。
“殿下,现在已经戌时了。”
棉袍可能是刚浆洗过,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兰香。
刘康闻着熟悉的味道,感受着身上传来的暖意,清明的眸子瞬间更是亮了几分。
“时间不早了,太子妃安寝后素心也该回来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
丁青遥看得出来杨宫人迫切的想要刘康回观梦阁。
想着刘康的身体情况,她也忍不住开了口,只是话里却少了几丝关怀。
“你在赶我走?”
刘康眼里划过一丝受伤,灭了刚才亮起来的光。
“这里是太子殿的宫婢住所,殿下在此处久留多有不便。”
这里是太子殿,不是观梦阁。
刘康从生下来就和这太子殿是对立的关系,要是传出他深夜滞留在太子殿内的消息,不知道又会掀起怎样一场风雨。
丁青遥不相信他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知道了。明日,明日我再来寻你。”
主仆三人的影子在雪白的地面慢慢前移,一直到丁青遥视线够不着的远处。
“殿下,下次行事切莫这般了。”
至于这般什么,杨宫人没有说出口,黄景顶着满脑袋疑问跟在一言不发的刘康身后。
一行三人,各怀心事,只有黄景手里的灯笼时不时的明灭两下。
刘骜负手站在太子殿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一直目送那抹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的颜色远去。
“殿下?”荼尾试探性的叫了刘骜一声。
二殿下主仆都走得不见人影了,太子还直勾勾的望着那个方向做什么?
天寒地冻的,在外面久站可不好。
荼尾倒吸了一口凉气,把长剑上的冰渣抖落。
“你说康弟找她干什么?”
一贯冷厉的脸色染上了些许冬日的凄寒,连带着声音都透着刺骨的阴凉。
最后看了一眼那间灯光隐约的屋子,刘骜活动了一下已经发麻的脚,阔步往豫章苑走去。
荼尾本来还在酝酿该说什么,才不会遭冷眼。
刘骜早就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距离。
还好,这个关于女人的问题不需要他来回答,特别是事关丁青遥那个麻烦女人。
豫章苑中,许娥刚躺在床上,本来恹恹的神情,因为刘骜的突然到来,也精神了不少。
随意的披了一件衣袍,许娥快步迎了出去。打发了要上前来伺候的宫婢,自己帮着刘骜宽衣。
“殿下从那里回来?带着这么重一身寒气。”许娥刚从温暖的被窝起来,被刘骜身上的寒气一刺激,生生的打了个惊颤。
“你先去歇着吧。”刘骜轻推开许娥还停留在他襟上的双手。
许娥下意识的把目光放在自己的手上,最近她见刘骜的日子越发少了。
就连发生了昨天那样的大事,刘骜也是选择先去绘梨馆。
向来平和大气的许娥心里莫名的有些发紧,殿下这是厌弃她了?
刘骜低头解开自己的右衽,思绪还停留在刚才昏暗的雪地里,并没有看到徐娥脸上浮现出来的苦楚。
“你今日做了些什么?”
可能是也察觉到了内室陡然安静了不少,刘骜主动挑起话头。
许娥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最能安抚他的一个女人,是他的妻。
最近一直忙着绘梨馆那边的事情,冷落了许娥不少。
刘骜在心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今日青遥回来了,妾身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处理了一些太子殿的杂事,现在是冬日,日头短,没多久又到夜里了,”
刘骜主动问起她的情况,这是不是证明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许娥平淡的眉间凭空添了几丝生气。
“丁青遥,她和你说了什么?”
刘骜在许娥的服侍下已经换好了寝衣,听见熟悉的名字,浓黑的眉毛下意识的挑了一下。
“青遥,青遥她没说什么,不过是我交代她好好待在豫章苑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就来和我说。”
许娥看了一眼刘骜搭在自己肩头上的大手,还是没敢说出丁青遥具体说了什么,只能含糊带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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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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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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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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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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