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眉目舒展的模样,让桐声生出了恻隐之心,桐声轻叹:“值得吗?”
鸢扶语声柔和:“我的命是神尊给的。”
桐声将匕首丢下,回头看向菩提:“让她活着。”
菩提还未曾听桐声对他提出过什么要求,不料第一次提,便是保住一个和她有仇的人,菩提颇为意外:“理由。”
桐声道:“你没有真心,可也得容得下旁人的真心。”
“住口,休得对神尊无礼!”菩提面无恼色,桐声身后的鸢扶却喝道。
“这就是你说的真心?”菩提说着,对桐声招手,桐声抬步过去,却见他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胸口:“你也有?”
桐声点头:“我有。”
菩提低笑,笑声渐渐嘶哑,连声道:“无趣。”
他说着,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琉璃球,那琉璃球已经有了裂痕,里面装着的金色光影几乎要钻出来了,桐声看着那只琉璃球,只觉得亲切,却见菩提的手用力一握,捏碎了那只球。
琉璃球中的光影顿时向着桐声飞来,缠绵地围绕着桐声,最后飞到了她的心口,然后消失不见,桐声退后一步,捂住了心口,那里有股奇怪的感觉,暖融融的,很充实:“这是什么?”
“你的东西,还给你。”菩提说罢,似没了兴致:“你走吧。”
桐声巴不得走,走前视线却放在了笼中的鸢扶身上:“她呢?”
菩提回首,困住鸢扶的笼子顿时消失不见。
“那我走了。”桐声放下心来,抬步往外走。
还未等她从地牢里出去,便听菩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就这一次了,珍惜啊。”Χiυmъ.cοΜ
桐声脚步一顿,想问什么是最后一次,心中却明白菩提不会告诉她,暗自记下,抬步从地牢离开。
待她离开后,菩提仍旧看着她消失的地方:“你说她喜欢萧成润吗?”
鸢扶从地上爬起来,仍如以往那般恭敬的立在菩提身后:“应当是喜欢的。”
她犹豫片刻,终究问道:“您不是不想让她喜欢萧成润吗?为何把雀阴还给她了?”
“今天看到萧成润,我才想起来,我便是他。”许是一切即将尘埃落定,菩提难得有了倾诉的欲望:“是他的欲望造就了我,我的夙愿即将圆满,又何尝不能圆了他的夙愿。”
鸢扶察觉到菩提态度松动,试探问道:“神尊的夙愿?”
菩提抚摸着地牢冰冷潮湿的墙壁,眼里有着灼热的光:“再没有他,只有我,天上地下,众生俯首,只是我。”
——
桐声离开喧嚣的极乐天,推门出去,又是清净的国师府,国师府的侍从们见桐声出来,连忙迎上去:“姑娘有什么吩咐?”
桐声道:“送我回齐王府。”
侍从没想到师徒刚相会,桐声便急着回去,愣了一瞬,连忙道:“奴婢这就去吩咐人套车,姑娘且稍待。”
“还要稍待?”桐声蹙眉,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见到萧成润,一刻都不想等。
“那就不必了,我自己回去。”桐声说罢,已经大步向外去了,待到出了国师府,她走到一处僻静地方,化作了鸟身,借着夜色的遮掩,展翅向着萧成润府中飞去。
松弦馆中没有一个侍奉的人,只有萧成润枯坐在窗边,现下还未曾到他睡觉的时候,他每日这个时候都会看会书,可今日却毫无心情。
就在他想着干脆合了书去歇着的时候,却觉窗外异动,扭头看去,就见一道金色残影从窗中飞了进来,径自落入了他怀中。
是一只翅生金羽的鸟,桐声的鸟身。
他托住那只鸟,紧接着那鸟变作了温香软玉的美人缩在他怀中。
四目相对,不知为何萧成润觉得桐声看他的眼神有了些变化,不再是清澈的毫无杂质,而是添了一些缠绵的情愫。
萧成润心尖一颤,却想道,许是烛光晃的吧。
他这样想着,桐声抓住了他的衣衫,埋怨道:“你真不要我了?”
她那一眼如瞋如怨,仿若绵绵春水,萧成润察觉出异样,桐声以前嬉笑怒骂,可眼睛里少有情绪,他知道这是桐声,却又觉得她不一样了:“桐声?”
桐声点头,红润的面色不见了去赴宴时病态,萧成润蹙眉:“无尘对你做了什么?”
桐声扬起脖子靠近了他一些:“你觉得是做了什么?”
萧成润想起了她在马车中传来的那一声含混的低呼,神色微滞。
“他一句话就哄住了你?”桐声看着萧成润凝滞的面色,讽刺道:“你不会觉得他和我在马车上苟合吧?”
萧成润不语,桐声见他默认,不由得气恼道:“那你也不管我?”
萧成润将被他抱在怀中的桐声放在一旁:“他和你才是同族,更是将你养大的人。”
桐声心中气怒,分毫不让:“那我和你呢?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让我与你在一处?”
“我曾经想过。”萧成润的语气不带一丝烟火气,和胸口剧烈起伏的桐声比起来,他甚至还能将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规整地放在桌上:“可是桐声,你让我看不到希望。”
“你要什么希望?”桐声怔住,她不明白萧成润这话是何意。
“我看不到你的心。”萧成润看着桐声,她这呆木无辜的神色总是格外惹人心疼,让人心生不忍,萧成润叹道:“我怕到最后都是你的骗局。”
“我骗过你,可我后来就没有了,我都发誓了,你还要我怎么办。”桐声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会掉眼泪,一字一句的复述今天发生的事情:“今天在马车上,他按我的伤口,好疼。
“我没忍住喊出来了,他就说了那句话,他是故意的,他喜怒无常,我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我疼得冷汗都流出来了,后来他却用术法恢复了我的伤。”
桐声说着,扯开领口,侧过身给萧成润看她的右肩,那里的皮肤光洁无暇,狰狞的伤口早就不见了踪影,仿佛是萧成润记错了:“后来他将一团雾气一样的东西还给了我,那东西直接钻进了我的胸口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我知道那一定是属于我的,和我契合极了。
“自从那个东西还给我之后,我就特别想你,一想到你心里就又暖又涩。”桐声捉着萧成润的手按在胸口上:“萧成润,你说这是我的心吗?是菩提,是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走了它,之前我这里就总是疼。”
桐声的声音低了下来,软绵绵的带着委屈:“你别这样了,你这样我好难受。”
桐声说着,抱住了萧成润,在他怀中娇声道:“我都发誓了呀。”
萧成润轻抚桐声的脊背,他觉得他就是个沉迷美色的心志不坚之徒,每次只要桐声撒个娇,就不舍得她了。
桐声察觉到了萧成润态度松动,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而且我这般美貌愿意跟着你是给你长脸了,偏你总是赶我走。”
桐声拉低萧成润的脖子,和他鼻尖对着鼻尖:“你看看,你可见过比我好看的?”
萧成润轻笑:“没有。”
“这便对了。”桐声将头埋进了萧成润的脖子里,二人静静坐了片刻,桐声闻着萧成润身上让她安心的气息,突然道:“萧成润,我想和你交配。”
桐声说罢,久久没见萧成润回应,她抬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萧成润发红的耳尖,桐声玩心大起,张嘴亲上萧成润的耳朵。
萧成润身子一颤:“桐声……”
桐声吸吮着他的耳朵,含糊道:“嗯?”
萧成润捏住桐声的脖子,将她从肩上拉开,不等桐声反应就改为拎着她的衣领,将人一直拎到门外,对还蒙着的桐声道:“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便将门关上了。
桐声看着眼前合上的房门,唇角露出笑来,对着门笑了一会,才转身准备回去,却不曾想一转身便见两个婢女一脸愕然地看着桐声:“姑娘是怎么进来的,奴婢竟然没看到姑娘。”
“爬墙回来的。”桐声说着,往那两个婢女脸上各揉了一把,大摇大摆地从松弦馆里出去了。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爬墙回来就那么值得开心吗?”
另一个婢女道:“不是更该惊讶姑娘竟然会爬墙吗?”
桐声回到濯缨阁时,也将阁中侍奉的婢女惊到了,连忙去给她准备梳洗之物:“姑娘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和国师叙旧吗?”
桐声掐了一把素棠的脸颊,亲昵道:“想你了,便回来了。”
素棠脸一红,绞了帕子递给桐声,桐声接过擦脸,帕子拿下来时脸上仍是带着笑的。
素棠见状笑道:“到底是见了师父,还未见过姑娘笑得这么开心呢。”
桐声想起菩提,还觉得肩胛上的伤处隐隐发痛,抿唇道:“才不是因为他呢。”
素棠使小丫头将盆子端走,又拿了香膏给抹在桐声脸上:“那是因为谁?”
“因为……”素棠手中的活计停下,等着桐声的答案,却见桐声话音一转,笑道:“我不告诉你。”
“姑娘就是会欺负人。”素棠假作气恼,手上仍是轻轻地给桐声擦着香膏。
一旁给桐声梳头发的婢女笑道:“姑娘笑得这么开心自然是因为殿下了,偏你脑袋里缺根弦,这样的话姑娘怎么好意思说。”
桐声在婢女臂上打了一下,却并没用什么力道,只嗔道:“所以你便说了?我看你比她还缺根弦。”
婢女见桐声没恼,便打趣道:“姑娘羞了?”
“羞了?”桐声看向镜中自己白皙的脸,想起来萧成润红红的耳尖:“羞的可不是我。”
到了晚上,桐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菩提突然将从她这里夺走的东西还回来,让桐声有不好的预感,她拿出了那个胭脂盒,将它打开。
胭脂盒打开后,帐子里顿时浮现出明灭幽光,桐声猝不提防,被那光照到眼睛,她迷了一下眼,却见一个老翁的脸出现在那光影中。
那老翁看着桐声,没说话也没表情,仿佛一幅供在祠堂里的庄严画像,桐声顿了顿,正准备将盒子合上,却听那老翁突然嚎啕道:“主上啊!”
桐声一惊,险些将盒子丢了,犹疑道:“你是?”
那老翁哭道:“我是毕方啊。”
桐声记得在梦境中毕方好像比重明还要矮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老了,她讪讪笑道:“毕方啊,你成熟了不少啊,宝相庄严的,我一时没认出你来。”
老翁擦掉眼泪,又恢复了一脸威严的模样:“主上还记得毕方这个名字,于毕方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这是什么话。”桐声说着,凑近那道幻影,隐约看出和梦中小童有三四分相似,她对着毕方不由得庄重了些,把堆在身上的被子推开,跪坐在床上:“这盒子是重明给我的,我还以为会是他和我联系呢。”
毕方看向一侧踏上握着酒壶睡成猪的重明,额角跳了跳,尽量平稳地道:“他在处理族中公务。”
桐声闻言面露感动之色:“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不辛……”
毕方话还未说完,便听鼾声从一旁传来,他脸色一黑,一脚将重明从身边踢开,重明醉得沉,被踢了一脚咂了咂嘴,便又抱着酒壶睡了。
毕方尴尬地看向桐声,桐声很是体贴,装作没有听到:“我其实是有件事不懂,想问问你们。”
毕方立即做出洗耳恭听状:“您说。”
桐声便描述了琉璃球中那团金芒的形态,又道:“我本来觉得精力越发不济,可那东西钻进我心口后,我的精神便好了许多。”
毕方想起桐声魂飞魄散那日的漫天金芒,心中瑟缩了一下,略觉伤怀:“您生而为神,魂魄便是金色的,那或许是您的魂魄。”
毕方问道:“您的魂魄散于六界,唯有投胎时才会聚集到生母腹中,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您身边,您是怎么寻到那魂魄的?”
桐声想起菩提和玄清相似的脸,问道:“神仙会变分身前往凡间吗,或者是有什么妖魔会和神仙长得一模一样?”
毕方神色凝重起来:“各界有序,除了少数精怪,不会有神魔出现在人间,而正神法相,妖魔怎配长得一样。”
“你去想法子看看,玄清究竟还在不在九重天。”桐声闻言,对毕方道。
毕方应是:“您的意思是给您魂魄的是玄清?”
“不知道,那人如今拜了凡间的国师。”桐声说罢,有补充道:“应该是他还给我的,曾经这东西被他取走了。”
毕方的眉头越蹙越紧:“那属下去查一查此事。”
桐声点头,又问道:“你能看出是哪一个魂魄吗?”
毕方打量着桐声,似有些尴尬:“我观主上红鸾星突逢异动,怕是主情爱的雀阴一魄吧。”
联系到今天她的异常,还有菩提让她来的目的,桐声也认同了毕方的说法。
毕方见桐声沉思,忍不住想问一下桐声看上谁了,可主君的私事,他不能插嘴,便默默将话咽到肚子里,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桐声,他已经太久没见过他的主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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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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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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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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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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