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眼睛里顿时就聚起了水雾:“疼。”
萧成润看着她微红的拳头,又垂眸扫了一眼地上那人鼻肿眼青的脸,眉梢一挑,面上的冷色顿时化开,竟有股云开月明,皎皎无双之态。
他伸手,握住桐声的手腕,将她从男子身上拉起来,桐声一脚踩在了男子胳膊上,在男子痛呼声中趔趄了一下,随即就被萧成润扶住了身子:“小心些。”
桐声点头,将拳头举到萧成润唇边:“吹吹。”
萧成润默然不语,桐声好似突然想起了萧成润之前的叮嘱,一股脑的喊道:“我孤身一人流落到此,盘缠皆无,多日未曾饮食,还请郎君可怜可怜我,予我顿热汤饭果腹!”
“……”
萧成润看了一眼身畔热腾腾冒着香气的锅,和周围一堆看热闹的人,觉得头又疼了。
他轻咳一声,道:“我看姑娘境遇艰难,不如就暂且先随我回府。”
“好!”桐声答应得极快,随即指向地上的男子,告状道:“他们欺负我。”
萧成润对侍卫吩咐道:“拖去大牢,依法处置。”
侍卫应是,拖起男子和他的家仆便要走。
“齐王殿下!”那男子挣扎着欲要求饶,刚喊了一声就被堵住了嘴,转瞬被拖走了。
一出英雄救美的戏到这里就算完了,没人敢留下继续看王爷的戏,原本乌压压的人群顿时就散了。
桐声从萧成润手中把手腕挣脱,蹲下身去看已经被侍卫扶起来坐到凳子上的老翁,轻轻拿食指戳了戳老翁捂着肚子的手:“你疼不疼?”
老翁有些不自在地摆了摆手:“不疼。”
谁知他刚说完,就见面前少女的眼睛里顿时就聚满了眼泪,鼻子抽了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翁被吓得身子往后一仰,险些从凳子上翻了下去:“好孩子别哭了,我真没事。”
桐声仍旧哭个不停,丝毫不理会老翁的劝慰,老翁求助地看向萧成润,萧成润只好略弯了弯腰对桐声问道:“为什么哭?”
“他骗我!”桐声一脸委屈地抓住萧成润的衣袖:“明明就很疼。”
“我会给他找郎中的,你不必担心。”萧成润看了一眼自己被抓出一把褶子的衣袖:“别哭了,先起来。”
桐声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仍旧哭道:“我好害怕,那个人好凶,万一再踢一脚把他踢死了怎么办?”
萧成润干脆把自己皱巴巴的衣袖从桐声手中抽出来,按到她脸上替她擦眼泪:“你放心,那人不会再来了。”
“你骗人,你刚刚还在一旁看热闹。”桐声推开萧成润的手:“他把我兜帽挑开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你为什么不过来?”
萧成润看了一眼自己被推开的手,掸了掸皱皱巴巴又糊满了眼泪的衣袖:“你说呢?”
他的语气冷淡下来,已不像先前是那般温和。
松柯看在眼里,暗自庆幸自家殿下心思清明,到底是没被这妖精迷了心智,眼下不打算和她虚以委蛇下去了。
却见那妖精眼睛一眨,清澈的眸中盛满了好奇:“为什么啊?”
这神态好似个几岁稚童一般,上一刻还在哭鼻子,结果一句话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顿时就忘记了闹脾气的事。
萧成润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伸手轻抚她的发顶:“你心中清楚的。”
桐声遵循着本能蹭了蹭他的掌心,仍是一脸懵懂:“嗯?”
萧成润神情温润:“自然是因为你能应付。”
桐声双眸一弯,仍是纯稚模样。
萧成润的手掌从桐声头顶挪开,将手伸到她面前:“回去吧。”
桐声举起双臂:“要抱起来。”
萧成润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她,最后桐声失望地嘟起樱唇,将自己的手搭在了男人掌上,只见纤瘦有力的大掌将掌中那只白嫩柔荑攥住,未曾费什么力气,便将人拉了起来。
桐声顺着萧成润的力道起身站稳,便伸手向他腰间摸去。
萧成润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又做什么?”
桐声歪头仰视着他:“给我钱。”
萧成润头也不回地对松柯道:“把你的钱给她。”
松柯便是再忌惮桐声,但对萧成润的话从不曾忤逆,当先解下腰间荷包,递给了桐声。
桐声笑眯眯地接过,转身递给了老翁:“给你钱。”
老翁看着那只沉甸甸的荷包,摇头推辞:“使不得,不过就是一碗面而已,今日你帮我喊了半天,也招了不少生意,早就抵了那饭钱了。”
“不行,我喜欢你,就是想给你。”桐声这话一出,顿时语惊四方,萧成润侧眸看她一眼,却见她仍执着地把钱往老翁手中塞。
他出言解救了被桐声的话惹得面红耳赤的老翁:“收下吧,你帮了她,心意难得,她就算还你金山银山也是应当的。”
老翁听了萧成润的话,伸手接了荷包,当即就要下跪道谢。xǐυmь.℃òm
桐声却按住了他的肩膀,扬声道:“以后谁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老翁听了桐声的话,笑道:“有贵人这句话,谁都不敢欺负我。”
待到回了府中,萧成润身边之人皆惊讶于他出去一趟却领了个容色无双的姑娘来,松辕自小伴着他长大,也少了几分顾忌,落后几步,扯着松柯就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松柯看了一眼前面牵着萧成润袖子的少女,神色复杂,口中却道:“没怎么回事,咱们殿下路见不平,救下了这位姑娘,许是觉得投缘,便把她带了回来。”
松辕一脸惊讶:“这像是殿下能做出的事?”
松柯难得翻了个白眼,硬邦邦丢下句:“爱信不信。”
松辕连忙拽住甩袖欲走的松柯:“好好好,我信,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和你说一声呢?”
松柯停下脚步:“什么事?”
“啾啾不见了。”松辕苦着脸道:“殿下难得养个解闷的……咱们要不要再找只鸟来?”
松柯看着前头不好好走路,扯着萧成润的袖子,一级一级台阶往上跳的桐声,下巴一抬:“找什么,这不是……又有个解闷的了。”
“这人跟鸟怎么一样。”松辕说着,忽的一叹:“说起来,殿下一直不近女色,眼下身边突然多出个姑娘,我竟还觉得一时难以适应。”
松柯亦是重重一叹,眉间皆是忧虑之色。
桐声身上的黑色斗篷随着她的步伐舞动,松辕盯着斗篷上的暗纹思索道:“我怎么看这衣服有些眼熟?”
萧成润的衣服,哪怕是压箱底的,松辕也是见过的,松柯虽不喜桐声待在萧成润身边,此时却少不得替他们遮掩:“江湖上行走的人多爱穿黑斗篷,看多了自然觉得眼熟。”
松辕倒也没细想:“也是,不过殿下身边的女子可不能这样穿,还得吩咐下去,给她准备衣裙。”
桐声的听力比人要好许多,松辕二人虽离得远,又将声音压低了,可传入她耳中时,却是一清二楚,正听得入神,却听耳边萧成润问道:“你怎么没去清风楼,却跑去后街的汤饼摊子叫卖了?”
桐声抿唇,似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奇,便要了一碗,但不知道原来吃东西是要用钱的,那人便说让我替他叫卖抵饭钱。”
桐声抱怨道:“这样看还是当飞禽好,想吃什么就去吃,哪里这么麻烦。”
萧成润听了,低低一笑:“原来如此。”
桐声随着萧成润进了屋中,谴责道:“而且你的主意忒草率了些,我又不识字,那些字看在眼里都一团一团的,哪里辨得出区别,就算有钱也找不到你。”
萧成润静静看着桐声,心中觉得她或许是真的不通世事,竟脱口而出:“那我教你识字如何?”
萧成润话音落下,自己反倒愣了片刻,不过是听她叫了几声爹,还真要揽了当爹的活了。
“好呀!”他还没有来得及寻托词反悔,便听桐声一口应下,当即拉着萧成润往书房去。
萧成润无奈,只得言出必践,一面指了书桌上的东西叫她辨认,将用途一一说予她听,一面挽袖磨墨,等墨磨好后,他顿觉好笑:“我这些年倒是头一回磨墨。”
桐声丝毫不觉让素日里金尊玉贵的王爷磨墨有多难得,只好奇地用指尖沾了一点墨水,在刚铺好的宣纸上按了一个指印,抬起手看了一眼,见手上还有余墨,便又要向纸上按去。
萧成润见了,拦住桐声,拿了帕子将她指尖的墨渍擦去,轻斥道:“不许再闹。”
“哦。”桐声闻言,闷闷趴在桌上,却又让萧成润给拎了起来,随后掌中便被塞了一只毛笔,她问道:“要学写字了吗?”
桐声来了精神,挺直腰背坐好,萧成润另拿了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清隽有力的‘天’字,说道:“这是天。”
桐声鼻尖皱了皱:“我不要写这个。”
“那你要写什么?”
“我要写你。”桐声趴在桌上看着萧成润:“我第一次写字,就要写你的名字。”
萧成润道:“我的名字可不怎么好写。”
他虽如此说,却也耐不住桐声软磨硬泡,终是在纸上写下那三字,同时启唇念出:“萧、成、润。”
“萧、成、润。”女子清甜的声音也随之念出,莺啼燕啭,动人心弦,却是如牙牙学语般,萧成润听在耳中,心中竟有些异样,仿佛喝了一口果子酒,只觉得暖融融的,却见桐声抬头看向他,笑的弯弯的双眸中清晰的映出他的模样:“萧成润。”
“嗯。”他点头应道。
桐声却挽住他的胳膊,尖尖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一连喊了好几声。
萧成润只觉得被她喊得耳朵发热,捂住她的嘴,把她的头从肩上挪下去,指着宣纸道:“快写。”
却见桐声握着笔,在纸上歪歪扭扭画了一笔,他指点道:“稳住手腕,把笔尖提一下。”
桐声照做,却仍是写不好,顿时来了脾气,把笔丢在了桌上。
“我不写啦!”她愤愤说着,余光却关注着萧成润,却见萧成润神色不变,拎了一下衣摆就要站起身来,她忙抓住萧成润的胳膊,把他又按在席上,可怜巴巴地求道:“我太笨了,只靠看是看不明白的,要不你握着我的手写一遍,我知道怎么使力气就好了。”
桐声见萧成润没反应,当即举起萧成润的胳膊,钻进他怀中,然后拿起笔,将萧成润的手按在了她手上,随后侧首笑道:“好啦。”
萧成润发现,对着这张脸,他好似格外有耐心,这般任性又出格的举动,由她做出来,他竟还能从这张笑颜中看出些可爱来,萧成润暗自蹙眉,心想莫不真被她蛊惑了心智。
怀中软绵绵的身子不耐地动了动,有丝丝甜蜜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钻进了他鼻子里:“你还教不教我啦。”
萧成润闻言,竟真握住桐声的手,在纸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纸上两个名字一左一右,那三字两两相对,几乎一模一样,他看着右面那三个墨迹未干的字,却突然觉得陌生,竟有股不该是三个字也不该是这个名字的错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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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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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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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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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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