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前一天还是晴空万里,忽然就变成了黄沙漫天,黄沙卷着沙石呼啸着刮进城市里,紧接着就把硕大的泥点子打在人们身上,哪怕再干净的衣服,被这么一打,也是满身泥点子。
这种天气对于服装业来说,不亚于一场灾难——再好看的衣服,被这样带着泥点子的雨一打,也就没法卖了。
所以,每当早春下雨,并城的服装小商贩们就会把摊子收起来,蹲在究竟的门店屋檐下,一边互相吹牛,一边大声诅咒天气。
“这遭瘟的天气可真是要了亲命了!”一个瘦高个的小贩坐在屋檐下,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蛇皮袋往身后的店铺里拖了拖,大声和旁边的一个小贩抱怨道。
“但没这雨,早播的这季稻子就长不高!”旁边的是一个发福的女小贩,操着一口豫南省口音,“就指着这雨长麦哩!”
“嗨!并城的雨,又下不到你们豫南省去!”瘦高个小贩挥了挥手,“哪怕等喇叭裤传到西山省,这雨也到不了!”
“别小看喇叭裤,俺感觉这喇叭裤邪性着哩,用不了多久,就能从豫南省,卖到全国去!”胖乎乎的女小贩说道。
“唉,可惜咱这些卖盗版货的地摊贩子,是赚不到这个钱喽……”瘦高个小贩自嘲了一句,“多亏了市场上突然多出这么多盗版喇叭裤,不然这汤,咱也喝不着啊。”
“想那么多干什么,俺就不想那么多。”胖乎乎的女小贩看雨有转小的迹象,把蛇皮口袋紧了紧,“俺就想抓紧这波赶紧卖,等卖完了,俺要回老家去!”
“回去干啥?收麦?”
“不光是收麦,今年是俺娃高考,俺要回去,给他鼓劲儿!”
……
“杨峰,这事儿也太邪性了!这才几天啊,市场上那些直筒裤,咋就全变成盗版喇叭裤了?”
寒白杨服装厂的办公室里,老白拼命抓着乱糟糟的中分头,在办公室里极为烦躁地走来走去。
“如果是燕家,那他们这力量也太强大了吧?两三天!所有小摊小贩上,都出现了没牌子的喇叭裤!好家伙,蝗虫过境也不过如此吧!”
韩玥忧心忡忡地看了杨峰和老白一眼,她那双柔和的大眼睛此时充满了焦虑:“咱们可以起诉他们吗?就像上次起诉南国美一样?”
“没可能。”杨峰还没说话,老白就断然否定了这一点,“市场里拿着盗版裤子的起码几百个零售散户,咋告?”
“咱去告?他裤子一收改行卖凉粉儿了。”
“咱去抓?人不摆了,裤子藏起来,你有啥办法?”
“大鬼好打,小鬼难抓,都是散户,法律武器对他们一点用都没有。”
老白手重重地锤了一下墙壁,发出咚的一声。
农村自建平房的顶上,簌簌地洒下一些灰尘来。
“我在市场里混的年长了,那些扛着蛇皮袋的小摊贩是什么得行,我白德凯比谁都清楚。”
“他们名义上是小商人,小老板,但说白了,就是些扛着麻袋的农民、工人……游击队。”
“什么道德武器,法律武器,在他们面前?呸!啥用都没有!”
“你哪怕组织警察抓他们,也没用!晚上在看守所里混顿饭,他们高兴着呢!”
“白天一出来,扛着包儿该干啥干啥!”
老白在市场里混迹多年,对这些门门道道比谁都清楚。
市场里,被盗版一窝蜂挤死的品牌,他见的多了。
现在一看喇叭裤这架势,老白清楚——寒白杨要被这些盗版裤子冲击了。
韩玥一听就急了:“那咱的裤子岂不是卖不动了?”
“完全卖不动也不至于,但市场里忽然一下这么大量的盗版喇叭裤一冲击,他们马上就会开始降价,咱的市场很快就会萎缩。”
韩玥问道:“那,老白,以你的经验,咱们应该怎么办?”
小裁缝这是阵脚乱了。
她本来就性子柔弱,而且之前也没经历过这些事儿,现在顿时有点慌张。
虽然之前经历过郭举贤和南国美的事儿,小裁缝已经成长了很多,遇到事儿的时候不像之前那样第一时间想着退缩了。
但,毕竟是个姑娘家,还是有点乱方寸。
“没什么好办法。”白德凯从衣服里摸出皱皱巴巴的烟盒,把里面那半根烟找出来,点上,用力吸了一口,“只能降价。”
“降价?”
“对,降价,趁着咱品牌知名度还在,和这些盗版货抢时间,尽快降价把家里的货清出去,不然后面就更难干了——我见过老多这种事儿,有些跑的快的,卖了货回拢资金还能操作下一波,有些反应慢的,一跟头就栽死了!”
老白用力,一口把那半根烟吸下去大半,然后烟头掐灭就往出走:“我去市场里跑一圈儿,然后和地北省那边儿打个招呼,让他们也开始减量吧——不然那边量太大,给咱压过来,咱后面不好消化了。”
这时候杨峰拦住了他:“老白,你别这么急……咱,完全没有降价的必要。”
“唉,杨峰啊,你是没见过,市场里被低价盗版货弄死的品牌,这些年我没见过一百个,也有八十个了!”
“你不讲价,拿啥和他们拼?起诉是没用的!这些游击队根本不怕你!而且也没法抓他们!”老白跺了跺脚,“这样下去,咱辛辛苦苦攒出来的局面,可就全没啦!”
“到时候手里囤积几万条破裤子,咋卖啊?”
“老话虽然说,货就是钱,钱就是货,但市场全被盗版货占了,咱还能靠啥?变不成钱的!”
老白说着说着,声音不经意间有点大了。
他回忆起市场里那些蝗虫一样的小摊贩,回忆起曾经一些和寒白杨同样风光,但被盗版货一瞬间冲击到只能关门的场面。
他回忆起曾经有一个老板,在大雨中跪在那些街头的小贩面前,哭着求他们放自己一马的场面。
他回忆起那些小贩们脸上麻木和冷漠的样子。
老白没忍住自己的情绪。
他大声道:“杨峰!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弄出来的品牌!它不光是你杨峰一个人的东西!它也是我白德凯的孩子!”
“我今儿把话撩这了!你要是没有好的解决方案,这货,就必须降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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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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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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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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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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