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樾匆匆跑回办公室的路上,钟荩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脚底抹油溜走了。等乔樾跑到办公室门口,努力平复呼吸以达到自己理想的风度翩翩波澜不惊的效果才缓缓地踱进去、然后又花了不少精力控制住内心的激动、再悠悠吐出老大女朋友就在外面、最后大家愣了愣然后才如梦初醒的跑到刚刚乔樾撞到钟荩和付余生的地方的时候,故事的女主角早已溜之大吉,只余下自家老板还在原地,漫不经心的点燃了一根烟,透过朦朦烟雾看着一群眼里闪着星星的人。
一群人在那层飘渺的烟雾里眼里的星星碎了一地,一个个知趣的往回走,转身时听到付余生说:“莫代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大家很是恭敬的答着好的,心里无不唏嘘,说要把人家往死里搞的是老板,说要给人家留条生路的也是老板,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为了个女人说变脸就变脸。
呵,男人这靠不住的东西。
钟荩从夜倾城回学校的路上,纪长安给她打了很久的电话都没打通,他亲眼看着那样来势汹汹的一场灾难将她卷席,又看着那灾难像来时迅疾一样的迅速褪去。
他知道那是出自谁的手。
杨思瞳发了条朋友圈说:你真的遇到了你的英雄。
没有指名道姓是谁,但他知道说的是谁。她遇到了她的英雄,那个英雄不是他。他从十五岁那年就放在心尖上的姑娘,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舍不开放不下,等到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到她的身边保护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英雄。
他觉得铺天盖地的难过与不甘像巨大的海风卷着腥咸的潮水而来。
呼吸困难,鼻腔里都是酸咸。
他听着手机里试图连接通话的声音从第一声响到最后一声,最后无奈的停止喘息。他好像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机械的在声音断了以后再重新拨一遍。
不知道拨到第几遍,在拨号声暂停的间隙,手机竟然响了。
但那个名字不是钟荩。
他没有拨通钟荩的电话,反倒是接到了莫代的电话。
本来以为说过那样伤人的话之后再也不会和这个女人再有什么牵扯,可这个世界真的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一想到她他就来气。
纪长安冷冷瞥了一眼那个闪在屏幕上的名字,果断的把它掐断。
手机安静了几秒钟又开始在他手里嗡嗡的震动。
他的怒气随着那嗡嗡的震动声越燃越烈。
接起电话的那一刻,纪长安想的是,他一定要用最咬牙切齿的声音把这个女人骂一顿,骂她厚颜无耻,骂她肮脏不堪,反正要用最恶毒的话,骂得她知难而退,最好能把她骂回娘胎重新做人。
他接起电话,那端的莫代不知怎么,竟是很欢喜的声音。
“纪长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嘴硬心软,你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骂人得话哧溜一下滑回喉咙里去,纪长安一脸莫名,“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找营销号来带节奏的是你,现在让他们住手的也是你,对不对?你还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纪长安怔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莫代说这话的意思。
这个女人的两句话,说完了这场网络战的开始和结尾,而他这个被误认为整场战争操控者的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何其悲哀又可笑,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口口声声说要保护钟荩,其实最是个无用之人。
他这种谴责自己的沉默,反倒让电话那端欣喜若狂,完全忘了这场战斗带给她的伤害和影响,还搞得跟两个人用此事打情骂俏此事以此增添乐趣一样,莫代的声音激动得严重的扭曲变形了。
“纪长安,我猜对了?”
纪长安对着虚空残忍的笑笑:“你猜错了,如果是我做的,我一定会干脆利落的把你了结了,让你永远都翻不了身,从此好好做个从良妓。”
那样冷的声音,瞬间就把莫代热乎乎的心脏冻结了。冻成了一块坚硬,然后结出一层冰壳。随着那听筒里嘟嘟的忙音,她清楚的听到那冰壳和着心脏一起碎裂的声音。
纪长安这个人,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一个女人,所有的坚冰都留给了她莫代。
她抓着手机,就像抓着纪长安的手,撕心裂肺的哭着他对她所有的不公,还有她所有的不甘心。
大概是那天,上天懒于思考,用手机将所有故事串联在了一起,于是就在莫代哭得精疲力竭的时候,她的手机在旁边活力四射的欢蹦着。
她抽噎的声音嘎然而止。
她以为是纪长安突然的怜悯慈悲。
但是纪长安没有怜悯慈悲,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叫年燚。
她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就像是要把两个字看成三个字一样。最终两个字还是没有变成三个字,两个字的人习惯了什么事都不动声色,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淡漠声线里都是满满的关切,他说他不喜欢看手机,也不怎么关注网上的事情,刚刚才知道她发生的事情,他让她不要担心,他会给她想办法解决,那个女孩子他认识,说不定她们可以谈谈,化干戈为玉帛。
莫代听了他沉着冷静的一番阐述,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还带着刚刚哭过的沙哑。
“读书人嘛,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对的。跟你没有关系的事情,装装样子就可以了,不要太认真。”
嗓音里极尽讽刺。
她没有像对待一般人那种粗俗肮脏的骂,她是在讥讽他,他听得出来。
年燚就像是一下子给人卡住喉咙,平时本来就不怎么张开的嘴巴此刻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怔怔站在风里,任凭十二月末的寒风飒飒撕扯着衣襟,连莫代什么时候把电话挂了的他都不知道。
被这寒风吹着吹着,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都被吹得不好使了,不然怎么风里会有一声女人的呵斥。
他稍稍凝了丝神,果然没有听错,确实是个女孩子没有什么威慑力的呵斥声。
侧耳细听,这声音竟有几分熟悉。
年燚循着这声音的来处找去,在一丛常绿灌木旁边寻到了声音的来源。
这声音的主人,他果然熟悉。
那个在公交车上狠狠瞪他的眼神,还有在路边拦着他无论如何也要扫二维码付钱给他。
那个全身都充满灵气的姑娘。
杨思瞳所在的服装艺术学院是个特别的存在。该学院的院长从前是这学校服装系的学生,那会儿还叫服装系。后来这学生靠着自己学的那点服装设计的本领白手起家,而今有了自己的服装品牌,在祖国的某个城市也有自己的服装公司。人一有钱了,就跑回母校砸钱建校,母校一众高级领导乐呵呵的,就允许了他提出的单独建个服装艺术学院。
整个青大就只有服装艺术学院以单独的“学院”命名。
也只有服装设计专业远离其他专业,成了个幽静高端宽敞的“别墅区。”
也不晓得是什么缘分,才会让他从化学实验室走到服装艺术学院这边来,还撞上这么狗血的剧情。Χiυmъ.cοΜ
眼下杨思瞳正被三个头发染得花花绿绿、清一色满臂纹身的混混围在中间。
许多言情小说上的男人女人,其实有许多大可不必发展的情缘,但是因为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发生了一些特定的事,于是英雄对美人施以援手,或美人对英雄施以援手,以此成全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年燚对莫代是这样,杨思瞳对年燚是这样。
前因后果,只不过一切都是命数罢了,上天要玩弄区区人类,真是半点也不容人抗拒。
年燚不知道,从他从冲出去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轰隆隆的运转,命定的那些人,一个不剩地全部卷进了那齿轮的漩涡中。
三个混混叼着烟斜着眼睑看杨思瞳,一个个嘴角泛着不可一世的涎笑,已经是胜券在握,已经把煮熟的白天鹅握在手里了,谁知这半路竟然杀出个冷冰冰的男生。
后来杨思瞳形容给钟荩的:
那天的天空阴沉沉的,风吹得人的脸生疼。她看了下四下无人的路段,晓得自己是凶多吉少了。她不是个开放的姑娘,她的那颗心坚固得很,这二十多年了她从未喜欢过任何人,她把那作为女子最珍贵的东西留着,要留给她最爱的人。如果今天她的清白毁在这几个混混手里,她是断然不会再活下去的。
这样一想来,其实年燚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就在她绝望无助之际,年燚就像那电影里踏着七彩祥云来的英雄。
不过他踏的不是祥云,他是带着一身的怒气来的。要很久以后杨思瞳才能参透他那天那些怒气里蕴含的真理,要很久以后她才晓得那怒气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在那之前,她还痴痴傻傻的以为他那天真的是义愤填膺,含着满腔的愤怒在为她讨回公道。
翩翩少年没有像言情小说那样厉害,一只手就能摆平一个社会垃圾。翩翩少年其实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深厚的内功也没有天生的神力,所以在打倒了一个混混之后,瞬间就被另两个混混打倒在地。他的头被压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压得五官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情急中他朝她大喊:“赶紧跑啊!”
喊得太用力,脸不仅变形还不停的变色,从白到红到青到紫,最后变成了紫黑。
那声音震得她耳朵发麻,五脏六腑都在来来回回晃荡,所有一切聚在一起都是那声跑啊。
她果真就跑了。
等去而复返的杨思瞳带着几个保安来的时候,年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三个混混早已无影无踪。
那是历史性的一个转折,至少对杨思瞳来说是历史性的一个转折,看着地上躺着的眉眼如画棱角分明的少年,杨思瞳那颗沉寂了二十一余年的心就在那猛然的一瞬间就开窍了,并且这一开窍就窍得不行,简直差点就从她的胸腔里跳到嗓子眼了。
她用力的深呼吸,努力的平复了许久的呼吸才把那颗已经不受她控制的心给勉强压回去。如果此刻年燚突然做个什么动作或表情的话,杨思瞳估计是留不住她这颗心了,它真的要脱离母体自由飞翔。
还好年燚没有醒来,从保安把他背起来,一直到校医务室,他都一直紧闭双眼,只有裸露的手上皮肤和脸部青紫交加的痕迹在告诉紧跟在后面的杨思瞳,这些伤是因为她杨思瞳才留下的,他是为了救她,把命都舍出去了。
要很久很久以后,杨思瞳才晓得这一天,这不是她生命中寻常的一天。
那个冰冷的少年在阴沉沉的天幕下救了她,他倒在地上时那声嘶力竭的叫她快走的声音,常常在耳边响起,在岁月的深处来回碰撞,发出的余音经久不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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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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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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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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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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