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软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碎碎念着。
许多许多个日与夜交替着,这声音就这样一直在耳边念啊念,直念得他心里一直揪着疼痛,直念得这句话根深蒂固在他的脑髓里,像是深深镶嵌在那些细胞中。
今生今世只爱钟荩一个人,不可以食言。
他没有食言,可是他还是把他的小女孩弄丢了。
那一年的春天,阳光特别好,风轻轻的,连草都柔软得不像话,纪长安就在那个柳絮纷飞的季节邂逅了他后来深爱的姑娘。
那时候钟荩还是齐肩的头发,乌黑发亮,像一块质地良好的绸。可惜那时年少太痴傻,他是先与那头头发结下不解之缘其次才与姑娘结下的不解之缘,白白辜负了许多良辰美景。
纪长安在初三时转进当时钟荩所在的初三二班。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那时候皮得像个脱缰的野马似的。
这只脱缰的野马在之前的学校因为打架被开除,几番辗转好不容易才被新学校接纳,结果这哥们压根不晓得什么叫机会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第一天刚来就挥着拳头硬生生赶跑了最后一排一个看起来特非主流的不良少年,然后就趴在座位上呼呼大睡。
这一睡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朦朦胧胧中感觉许多老师来了又去,其中还有一个老师似乎还走到他的旁边不知道对他前面还是后面的人说,“钟荩,他坐在你后面你自己要小心,不行的话就跟我说,我给你调位置。”
一个温软的声音说:“老师你放心吧,没事的。”
他在睡梦中模模糊糊的瞥了瞥嘴角,心想这些为人师表的人都是隔着门缝看人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大家都在窸窸窣窣翻着试卷,间或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纪长安戳了戳前面女生的背,“哎,几点了?”
女生头都没回,声音分贝刚好他能听到,“下午三点半,阴转多云,18度。”
“咦?”纪长安很稀奇的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前桌,就看到女生一头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头发。纪长安当即心下狂喜,很兴奋的想他以后又多了一项娱乐。xiumb.com
女生骨骼秀巧,纤秀的身材看起来尽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味道,纪长安心里又一次狂喜,真是老天爷都不忍心看他太寂寞,才派了这么个温柔的女孩子做他的前桌供他消遣……
于是纪长安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一圈,最后盯上女生后背的一个位置,用力戳了戳:“哎!我只问你几点了又没问你天气,谁让你多此一举的?”
他戳的是女生内衣扣的位置。
然后他就看到女生转过头来,一张标准的江南女子美丽的脸,脸上的颜色却是北方的寒冬腊月天。女生手里的试卷卷成一团啪一下拍在他脑门上,音量不大却极有力度的一声呵斥:“好好说话不会吗?”
纪长安被那试卷一砸,顿时像是身体里有根弹簧被砸到了似的,他“刷”一下站起来,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青筋暴露,一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样子。
全班都吓得屏声敛气,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没想到,女生反手就拽起自己屁股下的凳子,高高的扬在半空中,清冷的眸子漠然的看着他,一点也不将他凶狠的样子放在眼里。
纪长安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这个小女生会被他的气势吓住的,没想到小女生没被吓住他倒是好好吃了一惊。
纪长安的字典里还是第一次有女生在他面前这么猖狂。
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男生的话他的拳头早就给他挥上去了,可偏偏面前站的又是个弱质纤纤的女生,他这拳头要是挥下去的话估计会笑掉半个江湖的大牙的。
犹豫片刻,纪长安的手慢慢放下来,面部肌肉微微松动了一下,“我纪长安从不打女生,你好自为之。”
“我钟荩一般不轻易动手打男生,你也好自为之。”
纪长安气得面部的肌肉又抽了几抽。
全班那么多双亮晶晶等着看好戏的眼睛,他遏制住自己的冲动,一定要控制自己一定要控制自己,不要跟女生计较不要跟女生计较……
最后无往不胜的纪长安同学咬牙切齿的说服了自己。
自那以后,钟荩和纪长安这梁子就算结上了。
自此以后,两个人明争暗斗的日子过得可谓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纪长安从没吃过这种哑巴亏,心里憋屈出了一肚子坏水。
他跑到超市去,经过多番对比研究,然后喜滋滋的买了两瓶强力胶回去,第二天又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趁早自习前没人,一个人将那两瓶胶水仔细地均匀地涂抹在钟荩的凳子上,然后心情倍儿爽的哼着小调去吃了个早点。
早自习没有老师上课,估摸着自习的意义就是提前把大家叫起来在教室里清醒清醒。
美其名曰的自习,其实就是名存实亡的“看起来很努力”,有些胆大的甚至还上蹿下跳翻桌跃椅去找小伙伴聊天,热闹得很。
纪长安回到教室时,眼睛四处瞟着,余光却始终看林霏然,他看到女生挺直脊背在位置上一动不动,面色沉地像能下出一场暴风雨来。
纪长安双手插进裤兜里,扬眉吐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屁股刚一落在凳子上,他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是胶水……是他半个小时前仔仔细细涂上去的货真价实的胶水……
那一刻纪长安听到自己的心脏一瓣一瓣碎裂的声音……
涂胶水不成功的纪长安并没有气妥,致力于调皮捣蛋欺负祖国花朵的纪长安是打不死的小强。
涂胶水失败后没过几天,他又不遗余力的把垃圾桶的垃圾收集在一起,然后一股脑给倒进了钟荩的桌箱里。站在她的桌子旁想象了一下,她明天把手伸进桌箱里摸到满手的垃圾时的表情,纪长安嘴角挂起一丝怎么都压抑不住的笑意。
第二天早上,纪长安站在自己的座位旁脸黑成了煤球。
他昨天倒在钟荩桌箱里的垃圾居然完完整整一摸一样的堆在他的桌子上。
纪长安抽着嘴角。这是有多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才能给他堆得一摸一样……
“钟荩。”纪长安黑着脸叫她。
没反应。
“哎!”他伸手轻轻戳了戳一下她。
钟荩回过头来,嘴角瞥了瞥:“干嘛?”
“你干嘛要把垃圾倒在我桌上?”
“你凭什么说是我倒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
“证据呢?”
“嘿,你还不承认!那不然我昨天明明倒在你桌箱里的它怎么会跑到我桌子上来?!”
钟荩了然的点点头:“哦~原来是你昨天倒在我桌箱里的哦~”
纪长安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是掉进钟荩的挖好的坑里了,顿时气得想把垃圾倒在她脑袋上。
此战又以纪长安失败告终。
不屈不饶的纪长安心中意难平,索性在钟荩上厕所的时候把她下节课要交的作业给撕成一堆废纸,完了还气定神闲的拿他最爱的火影忍者珍藏版的漫画书挡在脸上呼呼大睡。突然脸上一轻,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珍藏版”已经在钟荩手里嗞啦啦变成一堆纸屑,他甚至来不及惨叫一声。
肺都快要气炸了的纪长安原本是准备找个月黑风高夜僻静旮旯里把林霏然揍一顿,然而她和她那闺蜜杨思瞳像穿了条连体裤似的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放学一起上厕所也一起,分都分不开……他就奇怪了,两个人好成这样,可是同在一间教室还要一个坐前排一个坐后排也不晓得是什么梗。
后来钟荩的解释是要适当保持距离,距离产生美……
去他的距离产生美,难怪他和钟荩这么不对付就是因为隔得太近……
年少的爱情就是这样悄然无声的发芽滋长,打架斗殴染发泡妞的混世魔王纪长安,在不断和钟荩水火不容的过程中慢慢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有意思。
比如他发现这个看似温婉实则凶得可怕的女生不会拧瓶盖。通常情况下钟荩只喝那种自带吸管的不用拧瓶盖的饮料,有天她买了瓶脉动,纪长安很惊奇的发现钟荩拧了半天瓶盖没有拧开,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看了半天,然后发现她拧反了!
纪长安没忍住,出声说了句:“这样拧只会把瓶盖拧得更紧吧?”
钟荩瞪了他一眼,黑着脸气呼呼的把瓶子丢给他:“你拧一个试试!”
纪长安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手在瓶盖上转了一下后发现这个傻逼估计是从反方向把瓶盖拧紧了才不晓得往哪边拧了……
他手下一用力把瓶盖拧开递给她,满脸的鄙夷。
钟荩脸已经黑得泛冷光了。
自从有了这个开端之后,纪长安陆续发现许多钟荩神奇的技能……
比如她可以在下午的课上单手支额睡得及其的香,可是在老师的眼里就变成了她在认真的思考……
比如她一次可以吃五包辣条不带喘气……
比如她吃鱼挑鱼刺挑得心里很滋火的时候会一气之下把鱼刺也给吞下去……
纪长安慢慢觉得这个女生好像也不是讨厌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如果不是那场期中考试,估计这两个人也仅仅是维持在这种“渐渐没那么讨厌”的状态,然后互不相扰的度完初中最后的岁月……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那天,班主任毫不留情的当着全班的面把每个人的成绩念了一遍,钟荩和纪长安的名字挨在一起,钟荩位列前十,纪长安倒数第一。
班主任人称老肖,老肖面无表情的打量一眼去讲台上拿试卷的纪长安,“你进这个学校是你爸托了很多关系砸了很多钱的,这个你知道吧?”
纪长安也面无表情的象征性的点了一下头。
“本来也没有哪个老师愿意让你去他的班上,最后抓阄我运气不好才抽到你来我班上的,这你也知道吧?”
纪长安连象征性的点一下头都觉得多余,干脆把头扭向窗外,看两只麻雀在那儿斗得正欢,心里想的是,待会儿卷铺盖滚蛋的时候要用什么样的姿势才能显得更帅。
果然,老肖被他这个样子气得鼻孔生烟,“那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个人的成绩,我这个班的及格率和升学率都要整整拉低一大截?!”
纪长安脑子里一遍遍的念着“不听不听,柯基犬念经……”
老肖气得已经从鼻孔生烟晋升到鼻孔生火了,突然大喝一声:“钟荩!”
“到!”
“我问你,纪长安是不是老是骚扰你影响你学习?!”
钟荩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过来,老肖这是想借她之力找赶走纪长安,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她回答是的话,老肖肯定就会以纪长安调皮捣蛋目无法纪骚扰女同学扰乱课堂纪律为由让纪长安立刻走人。
已经是初三了,他这样转来转去的肯定连三流高中都升不了,而且别的学校也不会要他这样一个混世魔王。钟荩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脑子“咔哒”短路了一下,睁着眼脸不红心不跳:“没有老师,纪长安一向安分守己,还很乐于助人的。”
在看窗外的纪长安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老肖不可思议的瞪大一双细小的眼睛:“乐于助人?!”
钟荩闭着眼睛点头:“对呀,班里的卫生基本上都是他打扫的,还有我们班的公区清洁区域也是他扫的……”
大家不约而同的抽了抽嘴角,明明纪长安是被科任老师罚的,钟荩倒是会往他脸上贴金。
老肖当然不晓得事情原委,半信半疑的目光在全班扫了一遍:“是真的吗?”
大家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没毛病,于是纷纷点头道,“是真的……”
老肖不可思议的看了眼面前站着的这个表情嚣张的男生,怎么都不敢相信他会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人。
奈何众口悠悠,只能怪自己目光狭隘隔着门缝把人家纪长安看扁了,于是无奈一声叹息,“下去吧。”
纪长安握着这张全班最低分的试卷走下讲台,路过钟荩座位的时候他居然有史以来第一次脸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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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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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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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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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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