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白轶正在与一本现代文学史的文稿死磕。同样是北京,同样是冬天,同样一杯热茶放在身边,蒸腾着热气。白轶正在埋头苦读与20世纪初的教育政策和国文教科书相关的枯燥晦涩的材料。
这是由目前在北大教中国现代文学的钱藜主编的一部史料集,白轶试图在其中找寻自己所负责的一部书稿的一些数据,以便进行核对。忽然之间,她在翻到全书最后的编校手记的时候,在书里竟然看到了那个学号是46的男孩子钱之然!他竟然是钱藜的父亲!
这个人物一下子从纸面上活了过来,白轶她看见的,竟是活生生的一部家族的历史。如果告诉钱藜,自己看到过她父亲年少时候的考卷,她老人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这种无心的发现,就像是一个再沙漠行走的人,碰到了一片绿洲。而那片绿洲也是曾经走在这片沙漠中的人也遇到过的。这些人坐在一起,谈论起那片绿洲,然后相视一笑。
神秘,却又时刻能给人带来惊喜,这就是做编辑的一个乐趣。你并不知道手中的稿件会将你引向何方。
在做不同人的书稿时,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你都需要翻越各种资料以核对出几个名词写得是否正确。
看一本书,补一堂大课。
白轶笑了笑,并没有觉得自己懂得很多。只是外面的人不知道的太多。
她对那些隐秘的时光一向很感兴趣,董谦、钱源、钱藜、沈书枝、张逸杉,这些人每个人生命都是如此的精彩。
那时候白轶时常想,如果真的能够与这些人碰上,不知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
其实社会不过是一个舞台,供应这几家人争来争去。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过于平头百姓们,确实没什么相干的。
白轶算漏的一点,大抵只有人生之莫测了。
上学时看到的书本里的人物,竟然能够活生生的看见,知道历史是怎样写就的,也知道了自己其实也是在书写历史的人。她对自己,乃至整个世界的看法,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深秋将至,又是一年冬天。
廖启凡站在方大集团23楼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城市——车水马龙,物欲横流。他有的时候会想,那些在无数高楼大厦中间穿梭的人们都在干什么,他们为什么要留在这样一个没有未来的地方,他们在坚持什么,他们想从这样一个城市身上,得到什么?更想知道,在这些人眼里,机关算尽,摸爬滚打,究竟值不值得……
正漫无边际的想着,秘书打电话来,通知廖启凡瑞瑞来了。
这个电脑怪才,说起来,还是廖启凡八年前收入麾下的。其实瑞瑞早就已经在方大电脑工程部实习了,只是一直也没能转正。那天,瑞瑞不知道因何原因被主管无故辞退,正将自己工位的东西往外搬走。恰恰好在电梯里碰上了电脑出现问题的廖启凡。在瑞瑞的一番操作之下,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廖启凡的问题,瑞瑞也就顺利留在了方大,更成了总经理重用的人才。而无用的一切动向,瑞瑞也都应廖启凡的要求时时收集整理,最终上报给廖启凡。
钱和技术,几乎可以搞定法律范围内的所有事情。
方大拥有雄厚的资源来跟无用对打,正如以往搞垮其他竞争对手一样,他廖启凡想得到的人、得到的公司、得到的一切,从没有得不到手的。
瑞瑞将电脑内的数据、汇总的表格,以及所有的来往信件等信息交给廖启凡。
“说结论。”廖启凡随手翻了几页纸,揉了揉眉心,将文件合上。
“董谦联手姜宇轩,拿着钱源的稿子,打算制作一批有竞争力的书出来。企图打破我们对无用的封锁。”瑞瑞尽量简短的将话讲完。
廖启凡点了点头,一切都在掌控之间。虽说无用窜得快,但是自古攻城易,守城难,无用想守住自己拼下来的江山,必定会调动一些影响力更深的人。
而影响力的大和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了。
廖启凡接着说:“按照计划的办,不过请来了钱源而已。年关将至,这部书稿怎么赶都来不及今年的订货会,而如果他们无用在今年的全国书展上,拿不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方案来。无用,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不足挂齿。咱们,不怕跟他们打。”
瑞瑞张了张嘴巴,一幅预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事情,直说。”廖启凡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将话讲一半。
瑞瑞清了清嗓子。“张逸杉出狱了,听说书稿要给无用。”
瑞瑞本以为廖启凡会有什么反应,她预想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当年,张逸杉出事的时候,牵连了很多人,主事者大都离开了公司,其他员工也是走的走,散的散。或是主动离开,有点则是被迫离开的。xǐυmь.℃òm
一朝天子一朝臣,廖启凡几乎是重建了方大的班底。张逸杉的那段前尘往事也就愈发没人提起,知道的人越来越少了。八年,足以让一件汹涌澎湃的故事变成偶有提及的陈年往事。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我闲下来的时候想想怎跟张逸仙谈谈合作。
瑞瑞识趣的不再说下去,离开了办公室。
廖启凡在听到关门声的一瞬间停下了写字的手。他将钢笔放好,靠自椅背上。
这个房间曾经就是张逸杉的办公室,廖启凡现在做的位置原本时属于张逸杉的。
如今这房间里的物与人都变了,廖启凡回忆起当年自己在给张逸杉当助理时候的场景。鞍前马后,尽心尽力。那时候,他张逸杉于廖启凡是神一样的存在。他是他的师傅,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不光如此,玩女人,品美酒,鉴赏书画,拿书号……廖启凡样样哪样不是张逸杉教出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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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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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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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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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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