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夏记得,从自己嘴中出来的这句充满疏远与鄙夷的挑衅。
她的父亲从座位上跌落下来,几根银发格外显眼,失神地呢喃着什么。
不久,犹立伟由于车祸进了icu,因为保密原则,没有人知道受害者的身份,只是,公司里小道消息不断,说什么犹董根本不是在休养,而是被亲生女儿气进医院。
犹夏不想解释,也不屑于解释,偶尔趁着病房没人也会去看几眼。
只是那天,她照例和祁嵘一起吃饭。
犹夏切着鹅肝,心里突发一阵怅然。
她很想哭。
因为今天医生告诉她:“病人可能撑不过一个月了。”
犹夏红了眼睛,问祁嵘:“我要查那辆车的车牌,我要告那个司机!”
祁嵘看她宛如看天真的小孩子,用精致的手帕擦了擦嘴,冷笑:“你这是要闹得人尽皆知?昭告天下犹氏主心骨没了?”
犹夏握紧拳头:“可凭什么?司机肇事逃逸?所有的事要让我爸承担?”
“犹夏,你还没明白吗?”祁嵘端起红酒,笑得优雅又从容,“这对你来说,是好事。”
犹夏愣住了。
祁嵘哄她:“犹氏很快就是你的了。”
犹夏始终记得犹丰霖来找她时的颓废,他攥住犹夏的衣角,喉咙生涩:“姐,不要和那个人来往了······”
犹夏皱眉,她和祁嵘一直是私下合作,按理说犹丰霖不应该知道。
犹丰霖看着她,嗫嚅:“犹氏我不和你争了,不过姐,你能不能去看看爸爸?”末了,他还小心地添上一句,“你误会爸爸了,他一直——”
下一秒,犹夏毫不留情地甩开他,冷漠地丢下两个字。
“不能。”
*
剧烈的头痛化作心绞痛,犹夏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着。
犹立伟见状,急忙扶住女儿,一边询问一边掏出手机叫120。
犹夏冲他摇摇头,面色苍白:“爸,我没事。”
犹立伟以为是自己的指责太过严苛,他愧疚地看了一眼女儿,问:“要不要回去休息?今天别上班了,放半天假。”
一瞬间,犹夏牙齿激动地打颤,丝毫平静不下来。
她起身,立马离开办公室。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杀了祁嵘!
记忆里面目可憎的模样环绕在她的脑海里,她紧紧攥着裙子,理智被怒火燃烧。
太多细节被她忽略了。
唯一记起的是,祁嵘笑着,冲她举杯:“犹夏,永远不要对任何人手软,不过没关系,你下不去手,我来帮你。”
犹夏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嘴唇都要被咬出血来。
“宿主!”
一声声呼唤在她脑袋里回旋。
犹夏停在办公桌前,看到了一把水果刀,锋利得仿佛泛着锐光。
系统:“宿主,前世一切尘埃落定,无需纠结过往,这样痛苦的只是你自己。”
犹夏尖叫:“凭什么!凭什么是我承受这一切?你们凭什么挑中我、差遣我?看我被你们耍很好玩是不是?”
系统叹息:“宿主,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不止祁嵘,还有你。”
犹夏点头,冷笑:“没错,就是我,所以我去死不就好了?不用刷这些狗屁善良值,不用知道这一切,这样多好啊。”
系统:“我说过的,心中有善,不用在十八层地狱里煎熬。”
“······”
狗屁十八层地狱。
系统:“宿主,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何况上一世和这一世的走向已经完全不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得自己掂量。”
犹夏抿唇,望向高楼外的景象,似乎和一样,似乎和以前也不一样。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庄生晓梦迷蝴蝶,她也摸不清了。
*
景城江边,犹夏双手搭在护栏上,任由晚风吹拂长发。
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她还拖着宋晔行来这里,无意之中得知了他的秘密。
这一次,她一个人吹冷风。
日间的委屈像是突如袭来,犹夏红了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江面。
“姐姐,这束花是一个哥哥叫我送你的。”稚嫩的童声像是轻盈的风铃,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眼底清澈。
犹夏转身,一只鲜艳的红玫瑰出现在她眼前。
她心中一动,慢半拍地接过了那支花。
红玫瑰······
某一天的场景忽然和此刻重合。
男孩刚想跑开,犹夏拉住他,眼里饱含着希冀:“······我能问问,那个哥哥长什么样吗?”
“那个哥哥不让我说。”男孩吐吐舌头,迅速跑开了。
犹夏抬头,朝四周望去,却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喂。”晏均突然站在她面前。
犹夏见是他,没好气地问:“你送的啊?”
“我能送这玩意儿?”晏均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某个人委托我,我会干这种事?”
犹夏语气懒散:“那谢谢你?”
晏均被她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气到了,宋晔行在外面无时无刻都在牵挂着她,结果这个女人这么冷淡?
犹夏作势往回走,晏均恁恁不平:“喂!宋晔行这人缺心眼,你直接没心眼了是吧?”
她心情大好,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继续往前走。
*
入夏,犹夏买了不少小裙子寄到福利院。
不过,由于这段时间准备毕业论文,犹夏很久没有带晓萍出来玩了,院长和她聊起近况:“晓萍她爸爸好像打了一大笔钱给她,后来也没有发消息给我了,这孩子估计知道了,一个人偷偷哭呢······”
犹夏皱眉:“她爸是什么意思?”
院长说了一大堆,犹夏差不多知道她的意思了。
犹夏:“这当的是什么父母,生了不养,能走法律途径吗?”
“这事不容易,毕竟他不是晓萍的监护人,晓萍也只叫他‘叔叔’,而且他还每个月给晓萍生活费,以景城的消费水平来说,也不少了。”
犹夏:“······”
院长无奈地解释:“这事我也不是没碰见过,只是其他孩子不像晓萍一样,还有你和你朋友来探望。”
犹夏不言,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坐在她对面的郑瑙询问。m.xiumb.com
犹夏嚼着五花肉,郑瑙倒是很快猜到了事情的原委,直言:“她爸不养了?”
犹夏点点头,谁知郑瑙继续道:“你也别淌这趟混水,他不养了就不养了,钱到位就行,万一你把事情闹大,人小女孩曝光,后果更不堪设想。”
“可我一想到有这样的爹,就忍不住把他撕成两半。”犹夏想到那张乖巧懂事的小脸蛋,心里一阵无力。
郑瑙:“就我待的那破公司,我和你说,这种私生女两只手都数不清。”
犹夏:“······”
郑瑙安慰她:“好了,别不开心了,等下我带你去一家女装店,景城新开的,款式绝了······”
犹夏点点头。
店内,犹夏摸着衣服的料子,接受到郑瑙的扬眉:“怎么样?还不错吧?”
犹夏点头,看到橱窗里的一条红裙,艳丽极了。
她莫名想到宋晔行送给她的那件“丹绡”。
郑瑙推推她:“想什么呢?”
犹夏:“没啥。”回过神来,她又和郑瑙扯到衣服上的颜色问题去了。
晚上,犹夏翻着各路文献,准备着毕业论文。
孟莘给她送宵夜,叮嘱她不要太晚了。
忘了说,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家里住,偶尔还能和犹立伟讨论上几句工作上的事,犹丰霖在一旁都听呆了,不时投来敬佩的眼神。
热乎乎的饺子冒着热气,犹夏咬了一个,眼睛瞟到了电子闹钟上的时间。
她随便计算了一下,发现时间过去挺久了。
她放下碗,随即看向微信里的置顶位置。
已经有一年了。
*
翌日,犹夏本想带着系统去福利院,可谁知突然下暴雨,高架上被堵得水泄不通,系统呼噜噜睡着大觉。
她平静地看着前方的状况,估计又得好几个小时。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院长一个电话打来,语气焦急不已:“晓萍不见了!”
犹夏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院长便语无伦次向她叙说着什么,犹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静地问:“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天晚上,我今天还以为她去图书室那边了,结果今天下午一直找不到人。”
犹夏:“这样,还没二十四个小时,我们先各自找找,实在找不到就报警。”
电话挂完,系统也醒了过来,听了个大概,他揉揉眼睛,问道:“怎么了?晓萍不见了?”
“嗯。”犹夏无力地回答。
时间一点点流逝,犹夏的心也彻底揪起来。
她手紧紧抓着方向盘,下一秒,一个国外的号码打到了她的手机上。
犹夏烦躁地挂掉。
可那个号码又一次打进来了。
犹夏不满地拿起手机,刚想冷冷说一句“你打错了”,结果对面传来的声音直接让她愣在原地。
“犹夏?”
她喉咙生涩,好半天都不敢出声。
宋晔行声音嘶哑,听起来疲惫至极:“犹夏,你听我说——”
犹夏的心被提起,她紧紧抓着手机,道:“嗯,你说。”
“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一件事,晏均,”宋晔行顿了顿,继续道,“他原本会在今天晚上死在景江路十字路口,我已经叮嘱过他不要去那里了,但是我现在联系不上他,也赶不回来——”
话一出口,犹夏的脑袋传来一阵“嗡嗡嗡”的耳鸣。
宋晔行声带有点颤抖:“你能不能去看看?”
犹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宋晔行求过她很多事,大多是对她的挽留,她一一辜负了。
只是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失望。
犹夏立马打开车门,系统在后面喊她:“喂!你干嘛去啊?”
犹夏奔跑在高架上,脑袋一片放空。
她一直对晏均没什么印象,甚至可以说没有见过宋晔行这个发小。
上一世她追逐在宋晔行身后,和郑瑙交流甚少,更别提晏均了,以至于后来大四宋晔行留在景城,和她说去参加一个朋友的丧礼她也没有在意。
所以,本该和她交集甚少的人,会死在这一天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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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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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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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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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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