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夏从车上下来,钥匙环扣围着食指打转转,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但她没想到自己一打开家门就看见了她亲爹。
转念一想她又有些气,自从孟莘这对母子来他们家后,她的父亲就从一个月都难得回一次家吃晚饭变成了一周起码一半的时间在家吃晚饭,有时候还会让孟莘给他准备午餐便当。
客厅里,放映机还放着有关金融圈天才的环球纪录片。
她爸一手拿着财经报纸,一手比划着什么,和亲爱的小儿子交谈着俩人最感兴趣的事。
犹丰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挠头时,犹立伟还会一巴掌轻轻拍在他的脑袋上,眼里全是对小儿子毫不掩饰的喜爱与自豪。
孟莘会从旁边的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切好的水果,看着父子俩的互动也开心在心里。
每当这个时候,犹夏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关门的声音很大,犹立伟很快注意到了门口的女儿。
犹夏表情很淡,一个人换好拖鞋就往楼上走。
“夏夏,”犹立伟很快叫住她,转而起身,“来我书房一趟。”
犹夏脸色不变,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
旁边孟莘有些担心的样子,扯着犹立伟低声说了几句。
犹丰霖倒是没感觉,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不觉得是不好的事。
俩人一前一后到了书房里,里面的摆设还是陈旧的装饰。
对于犹夏而言,她不觉得哪里是价值很高的珍品,唯有抬眼时墙上挂的几幅字画和角落里摆的古董花瓶她还会多看几眼。
这不是第一次进书房了,犹夏习惯性地站在书桌前等待批评。
犹立伟关上门,坐在犹夏前面,面色终是没有严肃起来。
“这次爸爸知道不是你推的,但是——”他揉了揉眉心,“就算再讨厌的同学也不要用动手的方式解决问题,不然吃亏的迟早是你。”
犹夏“嗯”了一声便没有搭腔。
犹立伟也不知道和这个女儿怎么沟通,她性子孤僻,对任何人的亲近都不屑一顾,和她好声好气说话基本上不可能。
他食指扣了扣桌子,还是想和她讲道理:“夏夏,爸爸其实很累,你孟阿姨对我很重要,她跟了我那么多年,我想弥补她······”
弥补······这个词她觉得很讽刺。
这么多年,她每天回家只能看到餐桌上空荡荡的人,只能听到电话里为她头疼却不问她原因、匆匆挂电话的忙音。
犹夏弯唇,直面问他:“那我呢?”
犹立伟知道自己算不上一个称职的父亲,他略带歉意地说道:“我也在弥补你,夏夏,你不能看不到爸爸的付出。”
“你付出了什么?”犹夏嘲讽地笑了笑。
“我每天早点回家,就是为了——”
犹夏打断他:“你是为了他们。”
不是为了她。
“夏夏,”犹立伟嗓音里带着无能为力以及那一点点、就算是一点点也能听出来的失望,“你不要太固执了。”
“你对妈妈没有感情,可我是你的亲女儿!”犹夏怒火燃烧,提高音量。
犹立伟也来气了,他努力想和她解释清楚:“我想弥补你孟阿姨和弥补你,这二者并不冲突!你为什么总是听不进去我的话?”
他的声音拔高,像是吼她。
犹夏忽然那一瞬间,很委屈,像是鼻子被堵住了一样难受。
她不想表现自己的脆弱,可说出口的话不知不觉带了哭腔:“那为什么······你对犹丰霖可以笑?”
对我永远是一副失望的表情,我就那么让你失望吗?
犹夏说不出口,她紧握拳头,整个身子僵直了,全部都在和他对峙。
犹立伟刚想说什么斥责她,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孟莘打开一道门缝,细弱的声音传来:“吃饭了。”
犹夏先一步扯开门,直接绕过孟莘,丢下一句“我不吃”就回房间了。
孟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犹立伟叹了口气,安慰她:“不是你,这孩子的性格太犟了,我和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犹夏回到房间,照常拿出手机看剧缓解心情。
屏幕一亮,郑瑙的轰炸信息就来了。
犹夏一打开,全是郑瑙的呐喊——
【学校论坛你看了没?】
【我已经帮你踩那几个傻逼了,你先别说话】
【我靠!!!我们舞蹈社给力!晏均这货都出动了!】
【卧槽!欧阳恬!宝贝你做什么善事感化她了?她居然帮你了!】
犹夏皱了皱眉,这人真是有够聒噪的。
不过,她还是登上了学校论坛。
这个景大八卦地她早就熟透了,毕竟她可没少被人讨论过,不对,是被骂过。
尤其是那一次她大闹声乐社,舆论就发酵到了最高点,欧阳恬作为艺术学院的院花,让不少怜香惜玉的男士打抱不平,而且几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女生也添油加醋,把她彻底抹黑成一个会吃人的猛兽。
这一次,听郑瑙说的,难道事情有反转?
她撇撇嘴,往下划,一眼就看到了标题。
【人性的泯灭?工商管理系大二学生犹夏推人下山,现场伤势触目惊心!】
妈的这是什么标题党?一群傻逼。
犹夏骂骂咧咧地往下刷,发现第一条评论是郑瑙的。
【红玛瑙:擦伤而已,晕过去是因为欧阳恬晕血,而且不是犹夏推的,请不要误导大家。】
【街舞是爷的命:犹夏我们舞蹈社的都认识过了,我们都看到现场了,不是犹夏推的ok?妹子很爽快不做作,人很nice】
【浪里小白龙:虽然不想帮她说话,但是我不能坐视不理,正义的光迟早要到来。奥特曼的凝视.jpg】
犹夏眼角直抽:“???”
这个“浪里小白龙”是哪个傻逼?
再刷下去,是一个匿名评论。
【匿名用户:犹夏这人帮过我,虽然傲了点,但人还是很不错的。】
【嗑瓜子回复匿名用户:人长得漂亮,傲点又咋了?】
【街舞是爷的命回复嗑瓜子:楼上加一,这妹子是真的漂亮,深交过真的很好。】
犹夏默默地看着这条评论,好想回复一句“我和你很熟吗?”
除了郑瑙,她也没和谁深交过吧,这人上来就一副和自己好熟的样子。
这简直大型迷惑现场,她的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犹夏点进另一个郑瑙给她发来的网址,竟然是欧阳恬本人亲自回复这条不实的消息。
【她没推我,是我不小心摔下去的,我和犹夏学姐没有恩怨。】
犹夏盯了好半天,时间还是前一个小时,这么说,她离开医院后这人竟然良心发现、亲自帮她澄清?
怼她怼得差点七窍生烟的犹夏很怀疑:“她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骂了她后她觉得我说得太对了?然后痛改前非。”
系统:“······”
该痛改前非的人是你好吗?
犹夏“哇哦”一声,就差喊一声“妙啊”了。
这种感觉还不赖哦。
她床上翻滚了几轮,有人就敲了她的房门。
“进来吧。”刚刚不悦的心情瞬间不见,犹夏语气还算友好。
犹丰霖打开她的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唯唯诺诺喊了一声“姐姐”。
“怎么了?”犹夏一看见他就想起了父亲刚刚的指责,又开始凶起来了。
犹丰霖人很高,才高一就有一米八了,眼睛又大又圆,像两颗黑葡萄,睁着眼睛看她时总是充满了忐忑与讨好。
犹夏也总是对他狠不下心,凶他几句也不会真的动手打他。
就如同此刻,虽然犹夏看见他就烦,但犹丰霖一副做错事等候她发落的样子,她还是放弃把怒火发泄到他身上。
“晚饭做好了,下去一起吃吧?”犹丰霖小心地询问她。
“我不吃。”她拒绝得很干脆。
犹丰霖明显还摸不清她的脾气,继续劝她:“晚上会饿的,姐姐你已经很瘦了,不用减肥。”
“啧,”犹夏很不耐烦,“我不下去吃晚饭是因为我讨厌餐桌上的人,而不是因为减肥,懂吗?”
犹丰霖也不恼,转了转眼珠子,然后乖巧地询问:“那我给你端上来?”
他倒是机灵,犹夏忍不住嘴角上扬。
“那你去端上来吧。”犹夏挑了挑眉,使唤他使唤得又顺手又开心。
犹丰霖立马撒开两条腿,去下面为她“端茶送水”。
犹夏一个刷论坛的功夫,犹丰霖就端着一碗叠满了菜的饭上来,还带着筷子。
不过,两个碗是怎么回事?
犹夏指了指另一碗:“我吃不下那么多。”
犹丰霖单纯地解释:“我陪你一起吃。”
犹夏没有拒绝,指着她的书桌道:“你放那。”
犹丰霖将手上的碗放到书桌上,又自己搬了凳子乖乖坐好,等犹夏从床上下来。
晚饭当前,犹夏也不回复郑瑙了,把手机在丢一边,坐在碗前吃饭。
“上一次的女生怎么样了?”犹夏八卦道。m.χIùmЬ.CǒM
一问道这个,犹丰霖立刻红着脸低下头,犹犹豫豫道:“没,没怎样······”
犹夏一看就知道是有戏听,立刻挑眉反问:“真的没有?”
犹丰霖声音更小了:“就……给我送过几次东西。”
那个女生叫梁虞,一下课就出现在他的教室门口,要么给他塞充满着鸡零狗碎的小事的信,要么给他送些小零食。
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梁虞在追他,班里的同学也每次在她来的时候起哄。
犹丰霖本就是内敛易害羞的性子,以前虽然也有人喜欢他,但是没有这么疯狂的,所以每次他都手足无措。
何况,罪魁祸首之一就是犹夏,要不是她那一番话,梁虞也不至于。
犹夏看着自家傻弟弟这没点出息的样子,真是没得到她一点真传,又问道:“那你喜欢那个女生吗?”
“不,不喜欢。”犹丰霖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觉得别人这么付出,自己却做不出对方想要的回应。
犹夏了然道:“这样啊,那你直接拒绝呗。”
“拒绝过了。”犹丰霖答道。
犹夏撇了他一眼:“那就随便她做什么呗,反正是她自愿的。”
犹丰霖却觉得不妥:“那多不好啊,本来就不喜欢还吊着人家。”
“你不是拒绝过了吗?”犹夏说。
“哦。”犹丰霖有一瞬被犹夏的逻辑说服了,但是转念又问:“那怎样才能让她彻底死心?”
犹夏不太明白犹丰霖的逻辑,有个人追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拒绝?
不过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有人追她,她看不上眼的,都是直接晾在一边。
她知道自己什么德行,还是决定不误人子弟了:“不知道,你百度吧。”
“······”
遇事不决,万能度娘。
犹丰霖第一次感受到他亲姐姐也是个不靠谱的,但是还是想趁此机会多了解了解犹夏,便问道:“姐姐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犹夏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宋晔行的脸,回答道:“有。”
犹丰霖立刻联系到了她跟梁虞说的一番言论,不过也没看到犹夏的朋友圈有什么消息,便问道:“姐姐是在追他吗?”
问到这个,犹夏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是上一世,肯定是她在追他,但是这一世虽然她雷声大,但是具体的事情没做几件,宋晔行也老是说她“这是追人的态度吗”,甚至宋晔行做的事反倒像追她。
她突然觉得这一世的宋晔行太好追了,不过犹夏还是厚颜无耻地回答:“快追到了。”还不忘骄傲地对犹丰霖挑下巴。
犹丰霖由衷地欣喜,玩笑道:“什么时候能带我见见姐夫?”
犹夏吃一口饭,含糊道:“他比较怕生,而且太依赖我了。”
犹丰霖继续望着她。
犹夏面不改色:“他离开我活不了。”
系统:“……”
这人脸皮实在堪比城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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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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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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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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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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