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上，林歆意自上车后便闭目养神，仿佛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都没听见，可安静的空气里，又清晰地响起她淡淡的声音。
“林叔，空调温度太高了。”
“不高，才22度。”
林歆意连眼都没睁开，只单手扶着车门，副驾驶的车窗便骤然下降，瞬间涌进一股冷风。
“小姐别开窗，当心着凉！”林叔连忙关窗，无奈地将空调调低几度。
他自林歆意出生就在林家帮忙，在国内帮林父修剪花园里的奇珍花草，后来到国外就帮林歆意照看试验田。有外人在场时，他称她为林教授，可私下却改不了口，无论林歆意怎么强调，仍固执地尊她一声小姐。
这些年，如果说他家小姐有什么让他操心的，就是容易受凉。
天生易寒体质，偏还喜欢吹风，每每手脚冻到冰凉也浑然不觉。
可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每回她想吹风，就意味着她当时的心情不太好。
“小姐，刚刚为什么要故意说那些伤人的话？”
林歆意依旧闭着眼睛：“她性子软弱犹豫，不痛到极致不会思痛，她志不在农业科学这条路，如今又是单身妈妈，我现在刺激她，总好过回头鸟尽弓藏，实验室那帮人不可能善待一个没有专业素养的中国实习生。”
“哎，希望她能领会小姐的苦心。”
林叔感慨着，又想到另一件事，“对了小姐，tom昨晚拿到eeew大奖的奖金，已经连夜给他女儿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他还看到小姐在ins上为他说的话，他让我务必代他表示感谢，说往后如果小姐有任何需要他做的事情，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这话不经让林歆意回想起eeew颁奖前几日，无意看到tom向实验室负责人下跪，就只为了预支一笔二十万的科研经费给他女儿做换髓手术，谁知对方趁火打劫逼他签订卖身协议。
当她在楼道里拦下tom，他还以为她用胜利者的姿态嘲讽他，直到她提出她会主动放弃本次eeew大奖：“虽然我也需要这笔奖金，但如果是为了农业科学的繁荣，我可以让你插个队。”
尤记得，当时她这么解释完，一米八几的tom当场就哭红了眼。
所以颁奖当晚的“黑幕”，她其实乐见其成，否则她还真找不出一个更合适的理由离开。
一个为农业科学献身大半辈子的人，到头来连女儿二十万的救命钱都如此犯难，也是令人唏嘘。
思绪到这回拢，林歆意无声叹了口气：“只要他以后好好善待我这片试验田，就算还我人情了。”
林叔应道：“我会把小姐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他。”
林歆意不喜欢社交，通讯录里的号码屈指可数，ins账号也不加好友，通常林叔得承担一部分助理的工作。
而就在今天早上，林歆意不仅让他清除试验田所有数据，还同时做了一个决定——将试验田交到竞争对手tom的手里，然后——回国。
“不过小姐真的准备好……回国了吗？”
林歆意闻言一怔，因为闭着眼睛，听觉敏感很多，她可以清晰地听到林叔沧桑的声音在提及“回国”二字时明显颤抖。
她知道，那是一个年逾半百的游子对故乡十年的殷切和期盼。
——“我们小意长大也要报效国家呀。”
一个扎根在心底的温柔而慈爱的声音，突然就回响在耳边，连同封存在记忆深处的那些画面，也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林歆意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底一瞬如同暗潮汹涌的海面，但也只是一瞬，甚至连林叔都没察觉，便又恢复一片清明：“嗯……十年了，是该回国了。”
回国的决定也不算突然，这两年国内不少大学和研究所都向她发过邀请，可农科实践方向对于资金和设备的先进性要求太高，这才一拖再拖。
好在国内发展日新月异，国家对农科领域研究也不吝投入，就在一年前，她相中国内一家农业大学，同时在国内的某片土壤上同步开展新型玉米品种的研究，这也是她能毫不犹豫地清除这边试验田所有数据的底气。
而经过一年的对比，她也认识到国内的气候和地质条件更适合农业科学研究。
所以回国是必然的，只不过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这些年实验室也算给过她一定资源，如果那帮资本家不作妖，她其实想过在走前留下一些有价值的数据，毕竟学术本无国界。
可如今他们不仁在先，还妄图危及中国利益，就怪不得她翻脸在后。
“太好了，总算等到回国这一天！”林叔激动得老眼含泪，可转念又想到什么，“不过小姐……黎恒怎么办？黎恒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他对你也是真的好。”
听到这个名字，林歆意抬手摁了摁眉心：“我昨晚已经告诉他，会马上回国。”
正是因为昨晚她一句“这两天就会回国”掐灭黎恒继续求婚的可能，才把黎恒那样一个风度绅士生生逼到质疑她的心是不是铁做的……
副驾驶的车窗再次下拉，林歆意点了一根烟，烟雾自修长的指尖被风吹得四分五裂。
这一次，林叔没有制止。
一根烟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出声。琇書蛧
车窗也只开了一根烟的时间，随着烟蒂掐灭缓缓关上。
“回国前，把我现在住的那套别墅过户给黎恒吧，虽然他应该看不上，但……就当一点利息。”
“好的小姐。”
“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就回国吧。”
“……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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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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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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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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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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