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戒网中心的规定,每周五早上八点到十一点,由校长杨虎做讲座,检查学员的感化情况。那天吃完早饭,温糖像往常一样跟着组里的人去礼堂,没想到刚一进门,她就在座位第一排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沈青行,他身上也穿着土灰色的校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怎么来了?”温糖用口型无声的问他。
“找你。”他回答。
温糖又惊又喜,惊的是沈青行冒着危险来到这儿,唯恐他受伤;喜的是她终于不用孤苦无依的一个人战斗,从今天开始,她终于有了一个绝对靠谱的同盟。想着想着,一瞬间心头百味杂陈,鼻头一酸,差点就要掉下眼泪来。
察觉到温糖状态不太对,宋怡悄悄在下面捏了捏温糖的手,拉着她找座位。
八点钟,感化讲座正式开始。一个穿白大褂,看起来和颜悦色的中年男人走上讲台,宋怡小声地告诉她:“这就是戒网中心的创始人,杨虎。”
温糖完全不在意杨虎说了什么,无外乎就是洗脑那一套,她心里想着沈青行,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了。比如他是怎么来的,他有没有挨打,他打算怎么出去……
讲座到最后,是家长上台讲述孩子如何从坏变好的经过,他们声泪俱下控诉自己的亲生骨肉,却在魔鬼面前下跪求救,把杨虎奉为神明一样高高供起来。
温糖越想越气,她不是圣人,其实有许多个瞬间,她真的很后悔自己来到戒网中心这个决定,尤其是此时此刻,看到这些冥顽不灵的家长,她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无用功。
生气和委屈堆在心里,积累到一定程度,又化成眼泪滴在桌子上。
十一点,感化仪式正式结束,各班各组分批离开礼堂。温糖想去找沈青行,可是前面的人熙熙攘攘,根本看不到沈青行在哪。
她紧跟着宋怡,刚要走到礼堂门口,忽然身后有一只温暖的手拉住她,在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温糖猛然回过头,果然是沈青行,他趁乱把一颗巧克力塞到她手里,巧克力包装纸外还包着一张纸条。
“你先走吧。”他小声说,“别等我,容易被人发现。”
温糖心里惴惴不安,心脏像揣了只小兔子一样怦怦乱跳,于是紧紧攥着手里的巧克力,飞快的走出礼堂。
纸条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今晚九点一楼卫生间,沈青行。
趁没人注意,温糖飞快剥掉巧克力的包装纸,把巧克力塞进嘴里,然后把纸条撕碎,扔在身边的草坪里。
巧克力是甜的,可心里是苦的,鼻尖是酸的,温糖有一种放声大哭的冲动。这里的压力太大了,简直比自己高考百日冲刺的压力还大一万倍。
每晚九点,戒网中心会给她们二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但是这里严禁男女私下交往,所以即使是自由的时间,温糖也只能像做贼一样来这儿。
夜幕降临,温糖准时来到一楼卫生间,因为这里的感应灯年久失修,又因为闹鬼传闻,所以这里一向鲜少有人。
“沈青行?”她悄声的叫他的名字。
厕所窗户外传来一声轻快的口哨声。
温糖快步走到窗边,窗子是开着的,但是上面焊着粗粗的钢条,阻绝一切偷偷跑出去的可能。
“沈青行?”温糖又轻轻叫一声,“你在这儿吗?”
沈青行从窗下的草丛里探出头,隔着钢筋栏杆,变戏法似的拿出几颗糖,说:“本来我藏了很多,但是都被搜出来了,只剩这几块糖还幸存。”
温糖接过几块视若珍宝的糖果,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我想回去了,沈青行,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可是现在走,之前的苦就白吃了。”沈青行伸手给她拭泪,道:“温糖,你知道你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吗?”
温糖抽噎着,说道:“我舍生取义,割肉喂鹰,当然伟大了。”
“来之前我联系了韩伽南。”沈青行摸摸她的头,“他告诉我,关于这家戒网中心,烟荆市警察已经立案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掌握证据,等待警察出现。”
“是真的吗?”温糖瞪大眼睛,泪花还在眼眶里打转,“也就是说,这里的人马上就有救了?”
“所以只需要再坚持一下。”沈青行点头,温柔且坚定地注视着她,“马上就要成功了,千万不能因为我们贸然行动打草惊蛇。”
“而且,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他说。
又问道:“温糖,你现在收集到多少证据了?”
温糖擦干眼泪,说:“我的眼镜里至少存了三四段殴打学员的视频,其中一个涉及电击和非法注射安定药物,还有两段洗脑会议的录音。”
“眼镜安装的存卡空间有限,只能录这么多。”温糖说。
沈青行说:“我收集了注射麻醉剂的针管,上面留着他们的指纹。”
“法网恢恢,他们逃不掉的。”他抓着她的手,字字说得真切,“温糖,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
“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剩下的交给我。”他说。
那天晚上,温糖偷偷把沈青行交给她的糖藏在枕头下,她做了一个格外甜蜜的梦,梦里,沈青行在高大的摩天轮上和她告白,然后亲吻。
自从沈青行出现,枯燥的日子好像突然变得有趣起来,连宋怡都觉得奇怪,问她为什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他们每天都会见面,在没人去的一楼卫生间里,一个藏在窗子外,一个站在窗子里,某次见面的时候,温糖突然笑个不停,沈青行问她笑什么,温糖说:“你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像不像高中校园里躲着老师偷偷早恋的学生?”
沈青行也笑,忽然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两只彩色的纸鹤,塞给温糖一只,“你看,这只浅紫色的是你,这只淡粉色的是我。”Χiυmъ.cοΜ
“你在哪弄的?”温糖眼前一亮。
“偷教官的纸折的。”沈青行道:“我猜你会喜欢。”
他拿着纸鹤的尾端,用纸鹤的喙轻啄了一下温糖手里的纸鹤,仿佛两只纸鹤在亲吻。
“哦对,我还发现一个更好玩的东西。”他把纸鹤高举过头顶,对温糖道:“你回头看看身后。”
纸鹤巨大的影子投在卫生间的墙上。
走廊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温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像有人来了,你先躲躲。”
而温糖也就近钻进最里面的那间厕所,也就是藏有手机的那一间。
温糖本以为是有人来上厕所,可是听清了来人的脚步声,温糖才发现,事情根本就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隔着塑料门,温糖隐约能听出来的是两个人,应该是一男一女,因为男人的喘息声十分沉重。
接下来,不堪入耳的话像核弹一样在她耳边炸开。
“宋怡,你难道不喜欢我吗?不喜欢我你为什么和我做呢?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下次评定,我还会给你优。”
是王教官的声音,紧接着是宋怡小声的啜泣,温糖把门推开一条小缝,可以看到王教官正忙着宽衣解带,宋怡则无助的坐在地上。
“哭什么哭,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可哭的。”他赤裸上半身,捏着她的脸,禽兽嘴脸暴露无遗:“不过你哭起来真挺好看的,宋怡,有人夸过你漂亮吗?我是不是第一个夸你漂亮的人?”
宋怡的抽噎声更大了,黑暗中这声音格外清晰。
——“我劝你还是早点收手吧,还有,你这样的败类,法庭至少判十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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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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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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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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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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