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出现后的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有人报案,西北大学发现了一具新的女尸。
——
十月初,夜风微凉。
刚下了一场雨,地上都是落叶残花,许秋满走在西北大学的路上,这风跟冰刀似的刮着她的脸。
教学楼的花坛下拉起了警戒线,刘康伟正在取证。顾淮安撩开了警戒线,许秋满弯腰走了进去。
进去后,她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地上的柳思思头颅跟心脏。
她双目紧闭,面目安详,除了脖子上有血,脸上几乎没有血,很干净,甚至唇上的口红都没乱,在那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异常不协调。
刘康伟道:“死者的头颅还有心脏用棉布包裹着放到了花坛中……”
那花坛,是大片大片盛开正艳丽的波斯菊。
这种无力的挫败感,就像是一枚针,扎在手里,很细微的疼痛却无法忽视。
许秋满双手握成拳,圆钝的指甲隔着手套嵌入掌心中,心上像是有千斤重石,压得她喘不上来气,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每一次呼吸,心尖儿都痛得颤抖。
这十年,她无比痛恨自己能看到别人的死亡,无比痛恨面对这种死亡她却无能为力改变。
她是一个罪人,一个窥探了不该窥探的秘密的罪人。
罪孽深重,无可饶恕。
——
“为什么要杀了柳思思。”姜飞用厌恶的目光盯紧对面坐着的陈屿。
屋内的光线斜了一半把他的脸分割成两半,他那隐在黑暗中的半张脸下的嘴角扬起一抹轻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飞拍桌,怒指:“你别给我装糊涂!”
陈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眼冷静又无情。
顾淮安摁下了情绪激动姜飞,用平静的语气问:“陈屿,你跟柳思思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对门邻居,但我们平常交流很少,算不上有交情。”
“可据我所知,她喜欢你,这你不知道吗?”
他长发齐肩,额边的发显然有些过长,遮挡了一半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我还真的不知道。我有不少的追求者跟粉丝,喜欢我的人很多。”
“你的意思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也可以这么理解。我对她没有意思。”
“为什么?”
陈屿耸耸肩,不甚在意道:“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并且她多次打扰了我的正常生活,我很讨厌聒噪的女人。”
监控室里的许秋满听着,觉得讽刺至极。
柳思思小心翼翼的喜欢,落在他的眼中竟然是打扰。
“陈屿,从今天早上一直到晚上九点三十分的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早上我从机场到北岸花园酒店,回了一趟家,然后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左右我外出在我的摄影馆准备我的摄影作品,一直到晚上九点三十分左右我到了医院。”
“为什么去北岸花园酒店不直接回家?”
“我要开摄影展了,请到的老师入住在北岸花园酒店,我过去跟他商量一点事情,你们不信可以问问他。”
柳思思的确是在北岸花园酒店失踪的,但是陈屿的确是去见了人,车所在的位置是监控盲区,那个时间恰逢是退房高峰期,车流量人流量都大,没有任何直接证明表示柳思思是在北岸花园酒店被陈屿带走的。
“那晚上八点钟左右你为什么出现在西北大学?”
“因为从摄影展到医院需要途径西北大学,进入西北大学给我一个粉丝送写真集,她可以作证。”
他的确是到了西北大学见了一个学生,但是在他缓慢开车离开的这段路上,有三分钟同样是进入了监控盲区,以他当时的车速,倘若提速,完全可以掩盖他中途下了车。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太聪明了,对所有监控的位置了如指掌。
顾淮安深呼吸一口气:“那好,有没有人看到你的确是在摄影馆?”
“我进入摄影馆的时候是现场工作人员都有看到,包括我离开摄影馆也是。”
“中途的这段时间你独自一人?”
“我在我的办公室工作。那时我正在修复一张摄影作品。我工作有一个习惯,跟在我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他们不会在我工作的时间打扰我。”
“也就是说没有人证明那段时间你在办公室?”
“需要怎么证明?天底下没有多少人会在自己的办公室装监控吧,况且你们有什么证据表明我的确离开过?”他说着笑了声:“警官,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倘若如你所说,我真的杀了一个人,也不会在这么多人的眼底下杀了吧,我还没愚蠢到这种地步。”
每一个回答都严谨到滴水不漏,顾淮安放在桌面上的手悄然握紧了几分:“李冬梅你认识吗?”
“不认识。”
“刘佳?”
“不认识。”
“那你看着她们做什么?”姜飞起身走向他,把照片放在他的面前。
“一个男人在看见好看的女人时,多看几眼难道不是很正常嘛?”
“你放屁!”姜飞双手落在他的桌面上用凌厉的眼神逼问他:“人就是你杀的!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陈屿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眼,一字一句道:“我还是那一句话,只要你们有证据证明人是我杀的,我绝对配合你们的调查。”
在另外一侧通过单视镜看着审讯室里他们审问的许秋满,默默捏了一把汗。
陈屿绝对是一个聪明人,深知冷静在此刻对自己最有利,所以,他甚至连情绪都未多表露。
许秋满难以想象,像陈屿这样的人在杀害她们的时候会用的是什么样的表情?有没有一瞬间,他会不会感到半分的疼痛?
顾淮安沉住气,继续盘问:“宋珺认识吗?”
“认识。”
“她是我在健身馆里认识的人,只是闲聊了几句,我记得她推荐我买一个健身套卡。”
“那个时间,你的车同样停在了北岸花园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他又是反问:“莱利健身馆跟北岸花园酒店地下停车场都是通用的,我停车在那里有问题吗?”
“那为什么李冬梅出现在河东南路进入了北岸花园酒店的范围后就消失了,期间你的车开走了,这难道都是巧合吗?”
陈屿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了几声:“不然呢?据我所知,北岸花园酒店加上莱利健身馆的客流量,每天近千人,那天开车的不止我一个人。”
“……”
任凭他们问些什么,陈屿始终淡定自若,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严谨得让人找不到半分的破绽。
正当审讯进入僵局时,肥明再次打破这样的寂静。
肥明把顾淮安叫了出来:“陈屿名下有一套房就在燕林巷中!因为还没正式过户,所以一开始我们根本就查不到。”
“我知道了。”顾淮安把陈屿交给姜飞跟小五,打算跟肥明去一趟。但许秋满是坐不住的,于是跟了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淮安这次并没有阻拦。
凌晨两点,许秋满一行人抵达燕林巷。
“走吧。”顾淮安撑了一把伞,接了许秋满下车。
每一座城都有这样的地方,只要阶级社会存在,贫困差异就永远存在。
如果说晏城的雍和苑是代表金钱的话,那燕林巷这样的地方就绝对是贫穷的代言词。
燕林巷因住房低廉吸引一大批外来工,其中还有一部分人是晏城的本地人,穷得就剩下这片瓦遮头。
深夜这里正是热闹,骂爹骂娘吵架声跟烧烤摊上的叫卖声交融,空气中各种啤酒烧烤廉价香烟香水种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电线柱上贴满了各种不入流的小广告。一张张面孔上写满了疲惫跟对生活的不公,双眼中透露着对生活的挣扎,下一秒又化为自甘堕落。
他们恨不得将自己挤成个压缩饼干塞进这座城里,却又在挤压的过程中忘了自己原本的形状。
这样的地方,就连空气都透露着一种绝望。
以陈屿这种经济能力压根犯不着在燕林巷这种地方买房,就算是投资比它还保值的比比皆是。
他们的出现给这沉闷的燕林巷带来了生机,不少人注目观望打量起他们议论纷纷了起来。前面的烧烤摊有一桌年纪不大的男青年吹着啤酒吞云吐雾地朝她吹口哨,
顾淮安原本就严肃的脸,此刻跟火山爆发似的回瞪了那男青年一眼,压着火,粗着嗓音道:“看什么看?”
声音不大,威慑力十足,愣是让那一群人把那飘到许秋满身上的目光老老实实的回到眼前的烧烤上。
顾淮安顺势跟许秋满换了一个位置,把她挡得严严实实的,嘴里唠叨道:“天越来越冷了,不要穿短裙,以后得了风湿病怎么办?”
风湿病这三个字从顾淮安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肥明死活的抿着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本来很严肃的氛围,平添多了几分搞笑。
许秋满原本郁闷的心情,莫名地就松了几分。
顾淮安又说:“你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把身体当一回事,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只要身体好那比什么都强。大人说话要听,虽然有些入耳不好听,但那都是有三分理的,以前你阿姨就总是唠叨我……”
“阿姨不唠叨啊。”许秋满反驳道。
她说这话绝对是实话,顾淮安唠叨的功力是阿姨都觉得他烦人,整个顾家就属他最能唠叨。
顾淮安不满了:“啧,你这丫头,你还是我带大的,你阿姨才带你多少天啊?遇到点什么事儿你就向着她?”
“当然不是,我当然是向着你,一片忠诚啊。”许秋满收起一身戾气跟狂傲只有温顺跟乖巧,浅浅地笑着。
顾淮安看着,心道,这丫头从前就知道好看,怎么就越长越好看了?他不甚自在地咳了一声,继续唠唠叨叨。
两人吵吵闹闹,肥明跟在身后,沉默地听着,不知怎么的想起刚进来时顾淮安跟他说过的一句话——犯人越是凶残,越是要保持冷静。
顾淮安这人吧,从事这项工作少说已经十年了,什么样的人跟事儿没见过?早就已经学会了在什么样的场合该释放自己的感情,什么时候就该收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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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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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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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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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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