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疗养院是山源市最大的疗养机构,专门接收患有某种疾病,需要特殊照顾的人群。
疗养院里有很多患者在医护人员的陪伴下,正在草坪上散步晒太阳。
“阿美姑姑,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侄女林思怡在不远处向她招手,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和她打招呼。
林美抬起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思怡用轮椅推着哥哥林全,正在石子路上散步。
“哥......思怡......”
坐在轮椅上的林全只答应了一声,仍然严肃地坐在轮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姑姑,”思怡笑着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我来看看你爸,”林美从思怡的手中接过轮椅把手,“让我来吧,我有话想单独和你爸说。”
思怡吸了口气,撅起嘴巴,假装很生气地对林美说:“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听到呀?”
“没有,我只是想问你爸几个问题,老掉牙的事情了!”
“快点哦,我去那边等你们。”思怡指着不远处的木椅,笑着说。
林美点点头,把轮椅往前推。她看着哥哥林全已经开始脱发的后脑勺,心里很不是滋味。
至从几年前,林全遭遇车祸,双腿落下残疾后,就一直住在这个疗养院里。xǐυmь.℃òm
林全住在疗养院后,晚上经常做噩梦,开始变得很少说话,性格逐渐消沉。
“哥......”林美再次轻声呼唤道。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林全始终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仍然呆滞地凝神着前方。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实回答我。”林美停顿了几秒,她看着林全的脖子,上面有块明显的疤痕,“你年轻的时候,脖子上是有纹身的吧?”
林全的身体非常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转过身来,错愕地看着林美。这让林美觉得很意外。
“你......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林美的脑海,再次涌现前几天徐涛在家和丈夫李亚军所说的话,他说二十六年前,杀害成毅和周建林的凶手,脖子上有十字架的刺青。
当时林美听到那句话后,整个人开始变得十分不安,她立马想到自己的哥哥林全,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哥哥林全的脖子上曾经有过类似的刺青。
只不过,后来哥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故意通过某种方式把刺青给掩盖掉了,现在她只能在林全的脖子上看到一块丑陋的疤痕。
“你回答我,到底有没有?”林美忍不住哽咽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二十六年前,在天宇路附近发生的命案吧?”
林全的身体颤抖着,连轮椅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女儿思怡,思怡对他们笑了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听亚军他们说,凶手的脖子上有十字架的刺青,哥......你......”林美欲言又止。
“你一定要问这个问题吗?”林全打断道。
“我考虑好几天了,哥,对不起......作为刑警的妻子,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林全看着眼前的林美,他唯一的妹妹,正在用真挚而又悲伤的眼神盯着他。二十多年过去了,他曾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遍这种场景,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亲妹妹来询问他这件事情。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你把我推到思怡看不见的地方,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他妥协而又痛苦地命令道。
林美按照林全的要求,把他推到思怡看不见的地方,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内心却始终冰凉寒冷,毫无温暖可言。
两人陷入很长一段痛苦的沉默,彼此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想问的,不仅仅是刺青的事情吧?”林全低喃道。
林美感觉自己的泪水已经快要流出眼眶,她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你这种事情。”
林全勉强笑了笑,仿佛受伤的动物在哀鸣,“那件事是我做的.......”他停顿了几秒,换了一种轻松点的语气,“阿美,谢谢你来问我。”
林美用手捂住嘴,终于,泪水决堤,她用手背揩抹,抹到后面涕泗纵横。
“为什么......哥......你告诉,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情?”
“我迫不得已......”
“破不得已?杀人案呀,你一句迫不得已,就要了两个人的命,让两个家庭备受折磨,就因为一句迫不得已......”林美垂下头,泪水掉在林全的肩膀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你还记得吗?阿美,”林全砸了咂嘴,“二十六年前,你嫂子她......”
林美努力回忆着,虽然那个时候她还小,但她清楚地记得,嫂子刚生下侄女思怡后,就患上了可怕的绝症。
为了能让嫂子接受治疗,哥哥林全用尽了一切办法,最终凑足了医疗费。
但非常遗憾,嫂子没能挺过去,还是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难道,你是为了凑足嫂子的医疗费,才做那样的事情?”林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林全的嘴角歪斜,点点头,双肩像筛糠似的,一抖一抖的。
“哥,你怎么能这么傻啊......就算嫂子活下来了,她知道真相后,也不会原谅你的。”
林全已经泪眼模糊,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我陪你去自首吧,把真相告诉警察。”林美扑到林全的膝盖上,撕心裂肺地说。
林全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哥......”林美近乎哀求地喊道。
林全始终低垂着头,仿佛已经陷入无边的虚无。
“我知道,这些年你也活得不轻松。就当做是赎罪,至少......你也得把真相告诉我......”
“爸......姑姑,”思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怎么了?”
林美迅速地抹了抹眼泪,站起来,转过身,强迫自己做了一个很勉强的笑脸。
“思怡啊......不是说好在那边等我们吗?”
思怡盯着他们,露出怀疑的表情,“护士小姐说要带爸去检查血压。”
不远处,果然站着一名护士。
林美站在原地愣着不动,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
“姑姑,还是让我带我爸去吧!”思怡一边说,一边便推着林全向护士小姐走去。
林美望着轮椅上的林全,林全躲开她的目光,不敢再看她。她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内心很煎熬。那一刹那,她迷失了自我,已经无法衡量,亲情和真相到底孰轻孰重?
过了很久,林美才重新打起精神,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她刚发动汽车,就收到一条短信,是哥哥林全发过来的。
“阿美,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忏悔,想赎罪,想自首......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失去唯一的父亲。从小大的,我是她唯一的抚养人,是她的精神支柱,甚至是她的全世界。哥哥求你了,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我不能让思怡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成为一个杀人犯的女儿......”
——
离开下城区的疗养院后,林美一边开车,一边抹眼泪。她没有直接开车回家,而是不知不觉之间,来到市局门口。她看着鲜红色的国旗在蓝白相间的围墙里飘扬,内心焦灼不堪,一想到在里面工作的丈夫,她觉得愧疚不已。
她该怎么办,如果帮哥哥隐瞒这件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话,哥哥和思怡便不会父女分离,可是这么做的话,她便会一辈子良心难安。
倘若她把这件事告诉丈夫的话,或许二十六年前的悬案会大白于天下,但那时候,不仅思怡会痛恨她一辈子,连她自己也不会轻易原谅自己。
她恨自己为什么那天晚上会听到徐涛和亚军的对话,如果当时她什么也没听到,现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响起,林美才慢慢缓过神来。她把车窗打开,看见丈夫李亚军从车里走了出来,向她慢慢走来。
“阿美,你怎么会突然来局里,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李亚军问。
林美鼻子一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之心里很难受。她一把扑到李亚军宽阔的胸膛,哭了起来。
“老婆,你到底怎么了,别哭啊,谁欺负你啦?”李亚军着急地问。
“没事......”林美看着丈夫黑黢黢的脸,抹了抹眼泪,“我就是想你了!”
李亚军听到这句话,乐了起来,站在一旁的警员们也都发出起哄般的笑声。
“别介,都老夫老妻了,怪肉麻的!”李亚军用手为林美擦了擦眼泪,笑着说。
林美看着憨实的丈夫,又扫了一眼一旁嬉皮笑脸的警员们,心里纵然有千言万语,此时也没办法开口,她假装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女儿该放学了,我得走了。”
李亚军也看了一眼手表,皱了皱眉头,“你记错了,还有两个小时才放学呢!”
“啊......那我记错了,总之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再耽误你时间了,我该走了。”
一旁的警员再次哄笑了起来。
“你们这群兔崽子给我进去,都很闲是吧?”李亚军拉长了脸,严肃地训道。
之后,他又郑重其事地对林美说,“老婆,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林美一脸惊讶地看着李亚军,随后又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
“你刚才去过上城区疗养院了吧,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怎么知道?”林美反问道。
“因为你每次去见你哥的时候,都会穿的这么正式。而且你的眼睛都哭肿了,就代表一定发生了什么难过的事情。”李亚军停下来想了想,“该不会是你哥出事了吧?”
“没......没有......”林美极力否认道,她转过身,“我真的要回家了!”
李亚军本想追上去,兜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就在他接电话的时候,林美已经发动汽车,开出了好几米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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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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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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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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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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