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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巡捕房,法医办公室。

  肖寒身前的桌上摆放着两根骨雕链子,一根是王月家拿来的手链,一根是从黑市何山处买来的项链,同样是骨雕,却一眼就能看出天差地别。

  冉飞就坐在对面,他的手中正握着刚从黑市上淘来的放大镜。在放大镜的镜片下,手链明显不同于项链,项链的色泽有丁点儿泛黄,而手链却是泛着灰白,项链的表面细腻光滑,而手链却很粗糙。

  冉飞摇摇头:“这两样东西不是一路的,单从这货色上来看,就知道材料不同,你再看这工艺,也绝不是出自一家之手。”

  放下放大镜,冉飞继续说道:“按理说上海滩的骨雕只有两家会做,王月住在公共租界那边,工作也在那边,我们应当把重心放在那边,但赫夫曼这边也涉及到公共租界,虽说骨雕只占那艘商船的一部分,但同样涉及到公共租界……你看,有没有并案的可能?”

  “暂时还不能确定,这样,明天你陪我去看一出戏。”

  “什么戏?”看肖寒神秘兮兮的,冉飞忍不住问道。

  肖寒抱着胳膊,神情诡秘:“请你看引蛇出洞怎么样?”

  再一次来到金神父路,肖寒显得心事重重……宋三开车,冉飞坐在后面,他们是来这里接何山的。

  据何山说,上海滩只要经过他手的骨雕物件儿,除了那些老古董,别的都是有字号儿的,那几乎都是王贵手和秦爻的招牌。

  难得遇到肖寒这种出手阔绰的大主顾,何山几乎使劲浑身解数来讨好肖寒。甚至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讨好肖寒就等于讨好了青蛇,讨好青蛇就等于讨好青羽社,那在青羽社,生意再不济,那也有七成。

  肖寒此时才知道,何山不仅有黑市上的小地摊儿,他在上面还有一间铺子,这一行很多东西都来得不明不白,按何山的话说,需要在“官道儿”上漂白一下,才能大摇大摆出现在市场上,他的那间铺子,自然就成了所谓的“官道儿”,而王贵手,就是他官道儿上不得不说的功臣。

  王贵手的手并不贵,但经过他那双手沾过的东西却贵得出奇,他这一生总共雕过四十九件东西,前三件儿都入了满清慈禧太后的眼,之后雕的每一样物什,在业内均是载誉而归。

  清政府没落,王贵手家道中落,何山跑了许多关系,这才将他请来了雪玉阁坐镇,啥也不要他做,只为了博个名头。

  雪玉阁就是何山的那间铺子,在延安路东头儿的第五家门脸房。

  肖寒等人到时已经是下午了,从铺子直穿过去,就能看见一个杂而不乱的小院儿,到处都是散乱骨架和成型与半成型的骨雕,东西虽多,却摆放得井然有序,在夕阳下看起来并不是很阴森。m.χIùmЬ.CǒM

  不阴森还有另外的原因,院里还有三个人,一个是身穿灰布长衫正在摆弄一副红骨羊骨架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却是在院正中央躺着晒太阳的花胡子老头儿,还有一个正蹲在地上看蚂蚁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听见脚步声,站起身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接着跑到中年男人旁边拽着他的衣袖问:“二叔,他们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摇摇头,又专心去雕他的骨雕去了。

  何山走在前面,老远就叫道:“王伯,这歇着呢?”

  “小山子,来来,你给老子带的洋药呢?”老头儿听见叫声,瞬地坐起来,招呼何山道。

  只见何山神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背着肖寒等人悄悄地塞进老头儿手里。

  谁知老头儿把手一掀,吼道:“怕什么?你小子偷的不成?来,给我点上。”

  老头说着从躺椅下抽出烟枪,继续躺着等何山颤颤巍巍地拨擦着火柴。

  “王伯,这,这是我给你说的几位朋友,这位是……”

  老头打断何山的话,眼皮一翻:“鄙人王贵手,听说几位在寻在下?”

  见王贵手脾气古怪,宋三怕肖寒吃亏,连忙上前鞠躬答道:“王老前辈,我是宋三,海爷的人,这位是我家小姐,另外一位是我家表少爷。我们这次前来,是想请您老人家……”

  “海爷,哪个海爷?”宋三还未说完,王贵手又打断他的话,转头问何山。

  “就是大上海的海天海老板。”

  “老夫这大半截身子都快进土的人都没敢自称爷,他海天是个什么东西?还敢称爷!请回吧,老夫没空。”王贵手说完,把手一挥,吧嗒两嘴烟开始闭目养神。

  宋三的眸子一冷:“你!”

  “是是是。”何山却急忙打圆场,慌忙应承道,又给宋三使了下颜色,继续说:“只是,王伯,这人都上门了,你就当帮小山子一个忙呗?算我求你了。”

  “小山子,莫忘了当初你请老夫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这些莫相干的事儿别扰了老夫清闲,你送他们出去吧。”

  何山不愿意得罪肖寒等人,得罪他们等于得罪青蛇,但他更不敢得罪王贵手这棵摇钱树,见王贵手如此决绝,便有些为难地看着宋三。

  “王老爷子,是小子嘴拙,您老消消气儿,我家老板说了,只要您老这次出手,算他欠您一个人情。”见宋三这样说,肖寒立即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样能屈能伸的人物,怪不得能得海天重用。

  说完这话,再不多言,宋三静静地站立一旁。

  王贵手躺在椅子上斜眼盯着他,慢条斯理地说:“人情嘛,来得太晚了,你回去回了你们老板,就说我王贵手早已收山,对不住了。”

  说完这话,摆摆手:“小山子,送客。”

  “是,王伯。”何山低头回答道。

  这王贵手真是油盐不进,宋三无奈地说了句:“小姐,我们走吧。”

  三人刚走到雪玉阁门口,何山追了出来:“海小姐,真是对不住了,咱王伯那脾气,唉!”何山愁眉苦脸地看着肖寒,刚宋三提起海天才知道肖寒的真实身份,这更让他变得小心翼翼,只见他搓了搓手:“这样,我回头再劝劝他老人家。”

  “不必了,劳烦带我去找秦爻便好。”凭直觉,肖寒觉得王贵手与王月的案子无关。

  倒是冉飞在一旁问道:“何老板,王老爷子跟你多久了?”

  “两三年了吧,老爷子挺倔,也没个亲人,就剩下唯一的徒弟还跟着他。不过,却是个三棍子敲不出一个响屁的,喏,就他。”说话间,何山指了指后院中那个正在雕刻羊骨的中年男人。

  “他叫什么?”冉飞再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王伯叫他‘东子’,这人怪得很,成天对着那些骨头,三天说不出一句话,就像个闷葫芦。”

  “你这铺里有老爷子雕的东西吗?”冉飞又问。

  何山望着肖寒,唉声叹气道:“没了,最后一件昨日也卖给了这小姐,你是不知道,王伯这一辈子就雕了那么几件玩意儿,哪儿还有余下的。”

  肖寒倒没想到那条狼骨项链是出自王贵手之手,遂有些吃惊,她还没说什么,只听冉飞继续追问:“狼骨项链是王老雕的?至今没转过其他人的手?”

  “那条狼骨项链刚雕好没多久,我原本想着拿来做镇店之宝的,这还没摆上铺子呢,就遇到了你们。”

  “哦,是这样啊。”冉飞若有所思,沉吟一会儿继续道:“何老板,冉某有个不请之请,不知道……”

  “冉兄弟请说。”

  “你看王老这边是谈不拢了,你带我们去看一下你说的秦家吧?”

  何山迟疑道:“这……”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如果还是行不通的话,你跟我们回一趟家,先去看一下材料……你看这样行吗?”

  “行。”何山听冉飞说完,随即点头,说道:“那咱,这就过去?”

  “走吧。”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很多传承,什么师徒授受、世代相传,它们并不受王朝更迭的影响,自成一脉,久而久之,一门技艺就能成就一个世家,秦家便是这样的世家之一,一个以骨雕闻名的世家。

  秦雕最早出现在明朝,虽说终日与尸骨打交道备受人忌讳,但历经几百年,秦雕却硬是传了下来,到秦爻这一代,已经是第六十七代了。

  秦家原本在中原,满清入关后迁至胶东,最后辗转才到的上海。

  由于世风日下,秦家最近几代家主都很低调,秦家也渐渐有了没落之相,何山也只是机缘巧合下认识的秦爻。

  秦爻大何山十来岁,今年也是六十好几了,此人不健谈,可雕刻的物件儿却是得了真传,他的手法没王老的严谨,思路却是活跃,所以雕出来的东西活灵活现,堪称国手。

  秦家的高门大院立在关帝庙诸家桥,车开不过去,宋三将车停在桥边,几人一起步行过桥,在桥上就能看见左右一溜儿的矮砖房,只在这左边的矮砖房中间,有一家还是两层的笼院,何山走在前面,指着那里对后面的冉飞等人说:“那里就是秦家。其实诸家桥这一带都姓诸,唯独他家姓秦,找还是好找的。”

  何山加快了脚步。边走边对他们说:“要说起来吧,这骨雕其实不好做,而且但凡沾点不干净的东西都不吉利,短阳寿不说,还弱香火。”

  “你还信这个?”肖寒受过新式教育,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以为然,遂笑道。

  “唉,宁可信其有啊,要不是为了生计,我都想换个营生,你看王伯连个子嗣都没有,晚景凄凉啰!这秦家,一脉单传了多少代,到秦爻这里,好不容易得个儿子还是傻子。哎,我也是怕呢,打算再过几年金盆洗手不干了。”何山的神情凄凉,看得肖寒都觉得挺心酸。

  冉飞接过话茬:“何老板,都说你们这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是真的?”

  “你那是老话,如今这年月,还有几个人玩这些东西?就算想玩儿,也没钱。好在有那些洋鬼子在,我们呀不至于饿死。”他说着话,提起秦家大门上的门环在门上敲了敲。

  没过一会儿,便听里面传来询问声:“谁呀?”

  “秦大哥在吗?我何山。”

  何山话音刚落,便有轻微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来开门的是一个身戴围裙穿蓝布上衣发挽成髻的大婶。

  “何老板来啦?来来,快请进,快请进。”

  大婶很客气,连忙将何山拉进门,看见后面的肖寒等人,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也请他们进了院儿。

  “大嫂,我大哥呢?”何山问。

  “在正房呢,随我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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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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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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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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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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