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斐德路大街,真正体现法租界民用房地产的特征,这里居住着法租界管理层、青帮大佬、国民党高官……甚至是妓女以及许许多多外来务工的人。
从19号楼数过去,一整条街几乎都被租借给了别人,从妇女的诉说中肖寒得知,这里居住的人家经常丢失东西,大到金银首饰,小到锅碗瓢盆,但她却是没想到,居然有贼能盯上她苑里的花。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凶手知道19号苑内种有蔷薇,这说明此人对这一带很熟。那如果从19号开始查起,是不是就能发现凶手的踪迹?
“你好好配合,我们一定将你的花给找回来。”肖寒想起昨日让谈天装进证物袋里的蔷薇,故意诱导妇女。
“这怎么能找得回来呀?”妇女不信,直摇头,小光头忙打圆场,说:“她说能就能,她可是我们巡捕房抓强盗的高手。”
瞧见妇女质疑的目光,肖寒并未理会,而是反问道:“我问你,你对这里居住的人都很熟吗?”
“这儿的居民大部分住的时间都不短,我还是很熟的,只有一些从外面来的租户不是很熟,但认还是认得出的。”妇女回道。
“这里有关中人吗?”肖寒再问。
“有呀有呀,这里法国人美国人英国人,山东的重庆的延安的……都有,听听口音就知道了。”
一听有戏,肖寒忙道:“那你带我去找找住在这里的关中人。”
“你找关中人干什么?你们到底是不是巡捕哦?”妇女见肖寒对这里的关中人如此关注,不禁问道。
“叫你带路你就带,哪儿那么多废话?”小光头凶道。
“好吧,我带你们去,要是遇到什么那可不关我的事儿啊?”
肖寒点头笑笑:“不关你的事儿,走吧。”
“这里我认识的关中人有六七个,熟悉的有两个,一个是我家花匠陈勇,还有一个我堂哥家的侄子沈月之,据说在给法国人做翻译。”妇女边走边说,她从一开始嘴就没停过,从国外说到国内,从东家说到西家,听得小光头直摇头。
见她脚步忽然停下来,小光头不禁高声问道:“咋啦?”
妇女指了指旁边的23号门牌,说:“诺,这儿有个关中来的,是个篾匠,听说他老婆跟人跑了,他一路编筐一路找人,年前才到的这里。”
肖寒会意,点头说:“换一家。”
“前面这家据说是黄公馆的姨太,姨太是明面上的叫法,我跟你说,这里好多人都知道,那女的其实就是个被包养的妓女。不过说是关中人,倒是比咱上海这儿的女的长得娇媚些……”
“换一家。”妇女还没说完,肖寒就赶紧岔话道。
“我跟你说,要找关中人呀,一定得找我们家小陈,他们是老乡呀,说起话来就是方便。”
“小陈?”肖寒疑惑道。
“就是陈勇呀,我们家花匠,不过我去苏州前,他跟我招呼说要回趟老家,要是他在呀,我们家也不会进贼了。”
听她这么说,肖寒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小陈。”
“不看了不看了,他都还没回来,你去也找不到人。”妇女摆手道。
“咱们就去看一眼。”
妇女见肖寒铁了心要去找,便妥协道:“他没住这里,他在三堂子借的房,原本啊,我家是能住人的,但像我这样孤男寡女的不方便。所以呀,我就出钱让他出去借房子住了。”
“他就一个人住吗?”
“是的嘞,小伙子到上海来说是投靠什么亲戚,可是亲戚也是穷,他就只能出来做工,刚好碰见我这么好心的,便收留了他。”
“他每天都去你那里吗?”肖寒再问。
“哪里哟,我那花再怎么精贵也不能每个月花七八个大洋来伺候呀,就这样隔三岔五地来,我每个月还得给小陈四个大洋。”
听妇女一路摆谈,却没注意三堂口已经到了,这是三环路延伸在万寿街上的一条巷弄。
比起整个法租界,这里就像是遗落在世界角落的难民营,整条巷子看进去,清一色明清时代的老旧木楼,不管是瓦片还是木板,都沉淀着岁月黑沉的印迹,而半空悬挂的晾衣杆上的破旧衣物,更是扯远了它与上流社会的距离。ωωω.χΙυΜЬ.Cǒm
妇女带着肖寒二人走到巷子底,抬手指了指楼上,说道:“喏,这就是小陈住的地方,窗户都没打开,我就说他没回来的。”
肖寒对小光头示意了下,小光头立马明白,即刻对那妇女说:“行了,你回去吧,明日到小东门巡捕房来取花。”
一听这个,妇女神色瞬间喜悦了许多:“真的假的?”
小光头赶紧回道:“真的真的,快走吧。”
趁小光头遣走妇女之际,肖寒认真地看了下这栋木楼。楼下的门板只开了旁边的两扇,所以洒进屋内的光线并不多,透过这个门口可以看见,里面靠着墙壁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放着神龛,而旁边墙壁,却是向上的木质楼梯,整片漆黑犹似混沌,弥漫着一股浓稠的阴森。
小光头将脑袋探进去看了一眼,回头问肖寒:“寒姐,这是?”
肖寒神秘一笑:“正主来了,走,上楼看看。”
整栋楼安静得可怕,小光头脚步刚踏进屋,就随着肖寒的视线发现屋子角落里的一把椅子和一捆绳子,见肖寒怔怔出神,小光头小声道:“寒姐,怎么了?”
肖寒摇头,低声回道:“小心点。”
说着二人沿着楼梯爬上去,尽管脚步放得很轻,但鞋底与木板摩擦出的吱嘎声还是能清晰听见。
刚爬上去,楼梯口一大堆花白的东西映入眼帘,准确地说,是一堆沾满血迹的白色床单、一条纯黄的毛巾以及一条天青色旗袍。空气中流淌着一些霉味,还有浓浓的血腥味。
“寒姐,那女的刚说这房子是她帮小陈租借的,那么这房子的主人呢?难道整栋楼就他一个人住这里?”小光头低声问肖寒道。
“嘘。”
肖寒打住小光头的问话,招呼他一起潜进前面的那个房间。
房间挂着门锁,这难不住肖寒,她摘下一个黑色发卡伸到锁眼里,捣鼓了两下就听到“啪嗒”一声,房门开了。
小光头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肖寒却神色凝重地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并没有人。
房间陈设很简单,整个房间从墙壁到床以及衣柜都呈现一种暗淡的基调,唯一的一个亮点,便是窗边桌上的一个相框。
相框内黑白色的照片边沿已有些泛黄,照片内的女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两条辫子搭在胸前,笑靥如花。看模样便知道,那就是魏娅娟。
肖寒检查了一遍房间,包括桌下床底,最后,肖寒打开衣柜,被满满当当的一柜子旗袍惊艳了,各种布料的旗袍,花色各异,肖寒发现,它们都还很新。
而小光头却在床板上发现血渍,暗褐色的床板上的血早已干涸,变成了黑褐色。
检查完毕,肖寒招呼小光头先撤。下了楼,她才同小光头说道:“我守在这里,你去叫探长安排人手过来。”
而此时的冉飞,刚带人搜查完金陵路上的那家花坊。他看着手里的那枝蔷薇花朵,经过一夜的隔离,花瓣显得有些萎缩,而那水嫩的红色,并未有半分褪色。
整整三条街,居然没有一家花店老板不说“这是外来品种……本店没有”这样的话。
法租界聚集了世界各国的人,并且居住密度大,要想从这么多人中查出这一株蔷薇的来源,谈何容易?
他不禁有些泄气,眉头紧蹙着,站在路边,陷入了沉思。
等小光头赶到时,冉飞正准备抬足上车回巡捕房。
“头儿,头儿,等一下,寒姐叫你过去。”小光头气喘吁吁地说。
“肖寒?她在哪儿?”冉飞撤回脚,不禁问道。
“就那边,三堂口,正主儿的老窝。”
“什么!那你小子敢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儿,看我不把你脑袋拎下来!”
见小光头愣在那儿光喘气也不说话,冉飞气愤地吼了一声:“看什么看,还不上车?”
“哦哦哦。”
司机开车,转个弯就直直地开进了三堂口。
车子停在巷底,逼仄得空间只余得下一人侧身通过,小光头下车叫了两声寒姐,并未听到回音。看着冉飞即将喷火的目光,他硬着头皮指指楼上:“头儿,这是案发现场,我去看看寒姐。”
“你们把这里封锁起来!你,通知海叔,叫他加派人手过来。”冉飞安排完毕,像只山豹一样蹿进了屋。
房间内还是如小光头之前看见的那样,没有丝毫变化,但肖寒去哪儿了?小光头嗫嚅道:“头儿,寒姐明明说守在这里,你看现在人不见了,你说她会去哪里?”
“还不快去找?”冉飞火暴的声音吓得小光头双腿一软,连跌带爬地下了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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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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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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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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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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