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一雁

　　柳树客栈。

　　沈慕清打点好护送叶轻舟的随从们，带着他们三人回到了客栈。

　　“我的部下都已经遣散，等下吃了晚饭，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沈慕清拉着她，声音轻缓温柔。

　　叶轻舟点头，跟着他进了房间，道：“采绿和小瑞子非要跟着我，我的本意还是……”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

　　简陋的木质房间，室内光线昏暗，烛火黯淡。窗边站着一个女子，她穿着简单的青布衣裙，长发挽成妇人髻，碧玉簪倾斜，身材婀娜，五官张扬艳丽，显出一种侵略性的美，把室内一切黯然全部点亮。

　　秋一雁。

　　叶轻舟下意识松开了沈慕清的手。

　　沈慕清立刻察觉她的异常，反手握住她，轻声道：“舟舟，听我说。”

　　叶轻舟耳朵轰鸣，血液倒流，呼吸都变得不稳：“她……就是你的侍妾吗？”

　　“这就是妹妹吗？”秋一雁红唇微扬，忽然福身行了一礼：“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雁姐吧。”

　　叶轻舟闭了闭眼，再度挣开沈慕清的手。

　　她觉得，是不是有哪里出了差错，一直以来，她刻意忽略的事实终究是存在的。

　　沈慕清转过身，把她拉入怀里，沉声道：“舟舟，她是秋一雁，她的父亲曾是我部下老将，因战死沙场，将她托付给我。我本意是认她做妹妹，阴差阳错，等我打仗回来，她已经以侍妾自居，在我府上一年了。未免他人闲话，我并未否认，和她也没有丝毫关系。今次带她出来，算是全了她父亲最后的面子，也是为了做最后的安排。从今以后，她就有全新的身份，不会跟着我们，也不会是你的姐姐。”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不疾不徐，终于一点点抚平叶轻舟心中巨大的恐慌，他紧紧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道：“我不会纳妾，你是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舟舟。”

　　叶轻舟急促呼吸几下，闭了闭眼，好半晌才消化他说的话，总算不再抗拒他的亲密。

　　她转过身，再次睁开眼，冷冷地看着秋一雁。

　　“秋姑娘演技甚佳，我差点信了。”既然楚星河都有上一世的记忆，秋一雁的存在真的会这么巧吗？叶轻舟忽然想通了，她肯定，秋一雁肯定也和楚星河一样。

　　秋一雁淡淡一笑，眼底一片冷然：“叶轻舟小姐，你是尊贵的公主，却不想这样自甘堕落，甘愿和人私奔，做这样名不正言不顺，连侍妾都不如的事情。”

　　叶轻舟丝毫没被激怒，她冷笑一声：“侍妾又怎样？在这里，只要光明正大，即便是侍妾也并不卑贱。反倒是上赶着倒贴，却也没人要的人，才是真的可悲。一次就算了，可若次次都这样，每一次都不能达成所愿呢？”

　　上一世，秋一雁杀了叶轻舟，最终也自杀的事情，叶轻舟记得很清楚。

　　她终于确信，这世上不止她一个特殊。

　　她要救活沈慕清，开始了这段任务，那么秋一雁和楚星河呢？他们有什么目的，为什么来到这里？

　　镜无可奉告，叶轻舟也猜不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目的里面，一定包括了和沈慕清在一起。

　　否则无法解释，两个世界她都和自己作对，都想和沈慕清结婚。

　　眼下时间紧急，叶轻舟无意和她牵扯太多，握紧了沈慕清的手，低声道：“我们走吧。”

　　沈慕清颔首，再也不看秋一雁一眼，带着叶轻舟下楼，两人共乘一骑，消失在夜色里。

　　叶轻舟没有再次带上采绿和小瑞子，毕竟她是逃亡，即便他们誓死追随，她始终做不到因为自己的事情把他人致于危险之中。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一开始，她觉得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情绪起伏太大，忍一会就过去了，却在闭眼之后，直接晕了过去。

　　“舟舟？”沈慕清看她直接靠在了自己怀里，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忽然心生不妙：“轻舟？”

　　怀中之人毫无反应。

　　冗长幽深的黑暗，梦里一片荒芜，叶轻舟再次醒来之后，听到身边有人长舒了口气：“小姐，您终于醒了。”

　　叶轻舟脑子有些混沌，疑惑地抬头，看着来人。

　　竟然是小瑞子。

　　“你，怎么……”她有些发懵，小瑞子和采绿，不都被她留在柳树村了吗？

　　小瑞子收敛表情，掩下眼底的黯然，低声道：“您虽失信，小的却不能放任您独身在外。采绿去前面的落脚点打点了，您中毒昏迷了两天两夜，沈公子为救您，耗费了大量内力，现下正在调息养伤。”

　　……中毒？

　　叶轻舟一惊，猛地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脚无力。

　　“小姐。”小瑞子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端上一杯水。

　　叶轻舟满满喝了两大杯，方才松了口气，又对上小瑞子暗含埋怨的目光，不由心虚，轻咳一声，道：“那个……我是亡命天涯，又不是去享福的，带上你们……”

　　“小的明白。”小瑞子别开眼：“小的不会拖累小姐的，若被人抓住，必定服毒自尽，绝不会给别人逼供的机会。”

　　“……”叶轻舟知道自己理亏，也知道小瑞子是故意说话刺她，当下不敢再提，生硬地转移话题：“现下情势如何？”

　　“青川丢失了和亲公主，皇帝极为震怒，派出精兵协助南岳使团剿灭流寇盗匪，现下正四处搜捕，张贴告示。”小瑞子道：“小姐的身子尚未好全，沈公子又受了内伤，我们不得已停下来，现下在一座小城里，暂且安全。”

　　叶轻舟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你们，辛苦了。”

　　她不顾小瑞子的阻拦，站起身来，朝他深深鞠躬。

　　小瑞子一惊，再不敢有意无意摆脸色埋怨，当下行礼道：“小姐折煞了，是小的越矩……”

　　“不，你做得很好。”叶轻舟拦住他，笑了笑：“你们有情有义，遇到你们是我和沈慕清的荣幸。”

　　她站定，打量了一下室内，发现是一间很简陋的房间，不由问：“沈慕清呢？”

　　“我们在一处农家小院住下，原本的主人得了我们的钱，去城中谋生了。”小瑞子道：“沈公子在隔壁房间。”

　　“我去看看他。”叶轻舟点头，往门口走。

　　“小姐刚好，还是……”

　　小瑞子阻止的话突然消失。

　　叶轻舟看着被打开的门，以及门口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沈慕清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衫，长发用木簪挽起，五官明朗俊逸，目光深邃悠长，脸色虽然微微发白，但精神奕奕，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

　　叶轻舟紧紧盯着他，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我没事。”沈慕清看懂了她的眼神，轻声道。

　　叶轻舟终于松了口气。

　　小瑞子适时关上门出去了。

　　“听说我中毒了？”叶轻舟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问：“你帮我逼出毒素，有没有被感染？”

　　沈慕清摇头，微微一笑：“没有，只是内力用尽，有些虚乏，没有大碍。”

　　他拉着她坐下，又把炭火拨得旺了些，问她冷不冷。

　　叶轻舟摇头，忽然伸出手抱住他的腰，额头贴在他脸侧，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的依恋让沈慕清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没有拒绝这难得的温情，只是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

　　“舟舟，让你受苦了。”他轻声说：“等明日天亮，我们就出城，从水路走，去我出生的地方，没人能找到我们。到时候，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叶轻舟没有回答，沉默良久，久到沈慕清心中开始微微紧张，忍不住拉开她，慌乱地盯着她的时候，恰好对上她狡黠的笑容。

　　他一怔，有些恼羞，正要别开眼，忽然眼前一黑。

　　叶轻舟欺身跨坐在他腿上，红唇妖娆暧昧，游走在他薄薄的唇瓣上，彼此呼吸交融，气息热烈。m.xiumb.com

　　沈慕清不是圣人，即便素日冷清些，可面对心爱的女子，如何能坐怀不乱，下意识地反客为主，紧紧抱住她，唇舌游走，无师自通。

　　他气息微乱，呼吸炽热地扑在她的脸上，这一刻，与上一世的沈慕清重合，他们有着相同的眉眼和气质，让人无法分清，又或者，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许久之后，他才放过叶轻舟。

　　叶轻舟坏笑着，她抱着他的腰，眨着明眸：“沈将军好本事呀。”

　　“……”沈慕清耳朵通红，很快蔓延了整个脖子，俊颜也染上了薄红。

　　他哑声道：“不许胡闹。”

　　面色虽仍是清冷的，眼底却一片晦暗隐忍，看得叶轻舟心尖都痒痒的。

　　“沈将军明明是保家卫国，誓死效忠青川的，却为何这样轻易就愿意放下一切，和我私奔？”叶轻舟揪着他不放，青葱手指绕着他胸口画圈，像个吸食精气的妖怪。

　　沈慕清看着她，眸中火光闪动，喉结滚动数下，方才克制地别开眼：“舟舟，放下一切不算轻易，但……”

　　他顿了顿，轻声道：“但一想到，你要嫁为他人妇，这一切就不算什么了。”

　　他的声音那样轻，却拨乱了叶轻舟的心。

　　她知道他会是这个回答，却一直没有深思过一个问题。

　　如果……沈将军和沈总，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只是有着相同的外貌和性情，那么她完成任务之后，他们……还会继续存在吗？

　　她消失了，那他的付出呢？

　　叶轻舟心神慌乱。

　　“舟舟。”沈慕清却还在问：“你能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和楚星河在房顶说了什么吗？”

　　叶轻舟愣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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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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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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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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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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