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清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拿起来咬了一口,方才点头道:“嗯,有几年了。”
叶轻舟顿时好像被打了一闷棍,脑子嗡嗡响,连沈慕清再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她不再是他的唯一了。
在这个时代,男子拥有一个侍妾,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就连她的便宜爹皇帝,都有数不清的妃子,更何况沈慕清这一个侍妾,已经算是洁身自好了。
她强自忍耐,却鼻头发酸,说出的话也带着浓重的酸味:“大人婚前就有侍妾,日后怕不好说亲事。”
沈慕清却自嘲一笑:“我这样的人,不知能不能活过明天,没有妻儿子女也好,不会拖累别人。”
他这样一说,叶轻舟心中更是酸涩,也知道不该责怪他。
可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大人珍重。”叶轻舟匆匆把伤药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她实在需要冷静一下。
沈慕清皱眉,手上猛地使劲。
叶轻舟毫不设防,直接倒下去。
温热的怀抱,躁动的心跳,两人四目相接。
“你今天怎么了?”沈慕清皱眉问:“你带这么多吃食,又有伤药,你父亲不会发现?”
叶轻舟揉了揉眼睛,别开脸答:“他近日赌钱赢了一大笔,去青楼找相好了,不管我。”
沈慕清听得微怔,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你年纪渐长,却一直游走在山林,学不到什么本事,终究不行。”
他还没发现叶轻舟已经发红的眼睛,沉思片刻,郑重道:“你可愿跟着我,学些防身打猎之术?”
半晌没听到回答,他以为叶轻舟不愿意,拉过她的身子,却见她早已泪流满面。
“……怎么了?”沈慕清愕然。
叶轻舟吸了吸鼻涕,别开眼答:“没事,我是感动的。”
沈慕清一怔,然后失笑,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柔和:“你这样子,倒有几分小孩的可爱了。”
他说着,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忽道:“我姓沈,名慕清,虽教你些拳脚功夫,却不敢当你一声师傅,便叫我大哥吧。你呢,叫什么名字?”
叶轻舟撇嘴,坏心眼道:“我叫舟舟。”
“姓周?”沈慕清思索。
“不姓周。”叶轻舟哼道:“就叫舟舟,一叶轻舟的舟。”
沈慕清微怔,神情有些恍惚,方才缓缓道:“这个名字很好。”
他顿了顿,扶着叶轻舟站好,微笑道:“舟舟,你是个好孩子。”
叶轻舟有落泪的冲动。
有多久……没有听到他这样叫自己了。
她别开眼,恍惚之间又劝说自己想开点,沈慕清什么都不知道,生长于这样的环境下,被灌输固定的理念,才有这样的境况。她若怪罪他,那他又何其无辜呢?
毕竟,现在对沈慕清而言,叶轻舟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叶轻舟整理好情绪,匆匆回到宫中。
口红的制作方法她已经完全交给采绿,拂柳轩日常开支不成问题,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和太监也来了不少,宫中虽没有管事,但拂柳轩人口简单,也不用太多应酬,倒是无妨。
叶轻舟就这样每日往返宫中和山林,早出晚归,跟着沈慕清学习射箭和打猎,短短数月,身量就拔高不少。
秋日午后,叶轻舟额角渗着汗水,却仍咬牙坚持拉着弓,弓弦上是沈慕清手工削出来的弓箭。
“眼睛平视前方,两臂举起,腿站直,瞄准。”沈慕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练习数月也不见成效,打猎为生还不得饿死。”
叶轻舟气得咬牙,又不肯服输,目光坚毅直视前方,突然松手。
破空之声响起,片刻,沈慕清淡淡道:“没射中。”
他抬脚上前,很快从不远处捡回那支箭,尖锐的顶端带一点鲜红,隐约还有一缕白色的绒毛。
叶轻舟泄了气,嘟哝道:“兔兔那么可爱,干嘛要射死……”wWW.ΧìǔΜЬ.CǒΜ
沈慕清皱眉:“若你要以此为生,不杀它,你便要死。”
“哪有那么严重。”叶轻舟撇嘴,把弓递还给他,拍拍手道:“那我今日先回去了。”
她不以为然,转身就走。
却被沈慕清拉住。
他俊逸的眉眼棱角分明,明明带着冷意,语气却不由自主变得柔软:“山间行走冷,把汗擦干。”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但温暖干燥,沉默又安稳。
叶轻舟任他擦干自己额角的汗水,心有所感,忽然抬头,清澈明晰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沈慕清被她目不转睛看了好一会,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放下手,低声问:“为何这般看着我?”
叶轻舟不语,转身抬脚往他休息的洞口走。
洞内干燥清爽,一口陈旧的铁锅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几套日常的宽大衣衫被整齐叠放在石头堆砌的床上,一身残破的铠甲被擦拭得银光湛湛,带着一丝冷意。
“你……要走了吗?”她声音轻缓,带着少年的稚嫩,柔软悦耳,全然不似山野村夫的后代。
沈慕清微怔片刻,点头:“嗯,本不想告诉你,我的身份本就给你带来麻烦,不告而别更好。留下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衣物,我猜是你父亲的,趁他没发现,带回去吧。”
叶轻舟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他要离开,也不是很意外。
她轻舒了口气,忽然扬起笑脸:“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教我这些,也没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她这样洒脱,倒让沈慕清略感意外,心中又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有些怅然,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拿起简单的行囊,背上弓箭,目光忽然放远,周身气质瞬间就不同了。
“战事将起,我要回到我该去的地方了。”
沈慕清说完,头也不回,抬脚大步往前走。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他的背影拉得老长,身姿挺拔,眉宇飞扬,和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模一样。
叶轻舟忽然就觉得眼眶发烫。
“沈慕清!”她忽然大声喊起来。
阳光里,那少年蓦然回首,长发飞扬,逆光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她却莫名觉得,他的眼神是温柔的。
叶轻舟眨了眨眼,弯起唇角,笑得眉眼柔软:“我们还会再见的!”
沈慕清不语,只停顿片刻,就又转过了身。
夕阳里,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叶轻舟使劲揉了揉眼睛,忍下那股莫名的哭意,吸了吸鼻子,原路返回拂柳轩。
她这几月早出晚归,采绿和小瑞子已经习惯了,两人惯例给她打着掩护。
叶轻舟从后门进来,换下身上破旧的衣衫,忽然叹了口气。
采绿从衣架上取了常服,不由问:“公主为何叹气?”
叶轻舟看着她稚嫩的面孔,娴熟的动作,心下一软,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采绿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采绿不解:“奴婢不懂。”
她几岁进宫,从小学的就是伺候人的事情,长大被分配到拂柳轩,从来不知什么叫喜欢,只知道主子安排什么就去做。
叶轻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心下更是怅然。
“什么时辰了?”她问。
“掌灯时分,该用晚膳了。”采绿答。
叶轻舟站起身来:“不穿这件了,换那件来。”
她手指着衣架深处,那件鹅黄撒花绣五尾凤凰曳地长裙,又挑了梳妆台上的孔雀衔东珠金流苏头面,端坐在镜前。
采绿不知为何公主这么晚了还要打扮得这样隆重,但她素来乖觉,并不多话,依言为叶轻舟梳洗好。
叶轻舟带着采绿和小瑞子去了坤翎宫。
皇后正在用晚膳,闻言很是意外:“公主来了?”
秋华敛目答:“回娘娘,正是。公主虽只带了两个宫人,却衣着隆重,神情郑重。”
她点到为止,皇后听了,便大致知道,叶轻舟必是有要事。
“请公主进来。”
皇后便看到那少女娉婷而来。
她素来不喜脂粉,偶尔来请安也是衣着平常,少有这样隆重的时候。脸上只是薄施粉脂,却衬得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若说之前是一块璞玉,温润细致,如今便是经过雕琢,端方得体,浑然天成。
“儿臣轻舟给母后请安。”叶轻舟双膝跪地。
皇后回神,颔首:“快起来吧,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叶轻舟站起来,轻声道:“还请母后屏退左右。”
皇后一顿,沉吟片刻,看了秋华一眼。
秋华会意,带着所有人下去了。
殿内烛火通亮,桌上菜肴冒着热气。
“既来了,便坐下一起用膳吧,本宫让秋华新添的碗筷。”皇后笑得一团和气。
叶轻舟却再次跪下:“儿臣恳请母后垂帘,愿做母后亲女,用心孝顺,绝无二心!”
皇后一怔。
她的话,份量太重了。
别说叶轻舟只是个不受宠的贵人生的女儿,不得皇帝待见都是其次,即便是高位妃嫔去世,所生的子女都轮不到皇后决定归属。她再不受宠,也是皇家血脉,必须皇帝点头。
可叶轻舟又不像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皇后不解,细细思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叶轻舟自然也知道,她还没天真到以为皇后真的会可怜她,将她收为嫡出之女。
她仰起头来,温声道:“母后放心,儿臣不会让您为难,想必您暂时也定不了主意,儿臣便三日后再来。”
言下之意,便是给皇后三天时间考虑。
皇后不明白,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又不想把话说得太绝对,只好点头。
叶轻舟在皇后迷茫的目光中离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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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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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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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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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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