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燃着零星的火堆,山壁湿润,寒气逼人。
“说,你是什么人?”沈慕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叶轻舟方才发现,他已脱了盔甲,一身黑衣,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
她张了张嘴,压下所有惊恐不安,怯怯道:“回……回大人的话,我住在此处,乃是山间野夫所生。今日饿得不行,出来找吃食正好遇到大人,还请大人勿怪。”
她自然不敢说出真正的身份,沈慕清这身打扮看起来是军营中人,得知实情后,极有可能会直接送她回宫。到时流言蜚语倒还是其次,被人知道她私逃出宫,在宫中圈禁至死都算是轻的。
如今时代不同,动辄都是要小命的,还是谨慎的好。
沈慕清垂眸听着,他单手捂住受伤的腹部,面无表情道:“你家中有什么人,住在何处?附近可有城镇?”
叶轻舟心中凛然,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紧张:“我娘早亡,父亲爱喝酒,不怎么管我,我自小在山野长大,附近没有城镇,就一个小村子,我爹便是去那处打酒喝。”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问:“大人……可要去我家养伤?”
“不必。”沈慕清冷然拒绝,闭上了眼。
叶轻舟心中长舒一口气,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
她看了看天色,却见日头西斜,金乌沉坠,已然天色不早。
采绿和小瑞子想必已经等着急了。
“大人……”叶轻舟悄悄看他:“天色不早,家父必定担心……能否,放小人先回去?”
沈慕清倏然睁眼,眸光冷凝。
“小人,小人明日再来看望大人!”叶轻舟被他眼里的嗜血吓了一跳。
沈慕清不说话,眼里的怀疑逐渐加深。
叶轻舟心下一横,暗自掐了一把自己,突然哭出声来:“呜呜……小人无意冒犯大人,还请大人原谅……呜呜,若被我爹回来发现我还没做好饭,定要打断我的腿……”
她哭诉着,眼泪鼻涕一大把。
“行了。”过了良久,沈慕清终于不耐烦,他皱眉道:“你出去之后,直接回家,若敢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我要你全家性命!”
叶轻舟哆嗦:“是是是,不敢不敢。”
沈慕清艰难起身,手指都在发抖,但还是很快就解开了绳子。
那血腥味更浓了,他的衣服湿了半边,也不知道有没有止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叶轻舟看得心中一痛。
“你……伤口要紧吗?”她不由问。
沈慕清冷然扔开绳子:“要走就走,多问对你没好处。”
他转身回到山壁前,闭上了眼。
叶轻舟最后看了他一眼,忍下所有情绪,低头出去了。
她记下四处的方位,又花了些时间找吃的和回去的路,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了拂柳轩。
采绿站在宫门口四处张望,见她回来,眼泪瞬间滚下来:“公主!”
叶轻舟忙捂住她的嘴:“嘘!”
她拉着采绿进门,两人合力把大门关上,这才长松了口气。
“小瑞子呢?”叶轻舟一边问,一边把野果子和野菜递给采绿。
采绿擦着眼泪,低声道:“回公主的话,小瑞子去浣衣局帮忙了,一天能赚几个钱。”
叶轻舟听得心里叹气,小瑞子今年才多大,之前又都做的是近身伺候人的细活,哪里会洗衣服,又是这样的重活,能不能受得住还难说。
但眼下的境况,如若不想办法,也只能饿死了。
她柔声道:“那咱们去做饭,等他回来。”
采绿摇头:“公主等着便是,奴婢去做。”
叶轻舟摸了摸她的头:“走吧,我瞧着烧火挺有意思的,我来玩玩。”
她这样说,采绿便不好拒绝,在看到叶轻舟熟练的动作的时候,她便明了公主的好意,心下更是酸涩。
小瑞子月上中天的时候才回来。
小厨房灶上热着饭菜,叶轻舟与采绿都饿得很,但都没有吃饭,两人依偎坐在灶眼前取暖。
小瑞子回来一看,顿时红了眼:“公主……”
叶轻舟睁开眼,喜道:“采绿快醒醒,小瑞子回来了,拿碗筷咱们一起吃饭!”
“是!”采绿也高兴,揭开锅盖,锅里是五六个胖乎乎的红薯,一大碗野菜汤,还有早上剩的几个馒头,虽然不丰盛,但也算一顿饱餐。
三人围着灶台吃饭。
叶轻舟象征性吃了点野菜,看着吃得很香的两人,道:“小瑞子,你日后不必去浣衣局做事了。”
小瑞子忙道:“公主,奴才不累的,终日无事,总要做点什么。”
叶轻舟微笑:“自然也不会叫你偷懒,只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两人吃完饭,洗耳恭听。
叶轻舟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但日子艰苦,总要试试。
“我并非不谙世事,自然知晓你们的辛苦。”她轻声道:“我知道即便我再不受宠,父皇和母后也不会短缺我的俸禄吃食,今日这样的境地,无非是内务府层层盘剥,到我手里就没有了罢了。这不关你们的事,你们能留下来,不管是因为无处可去,还是因为同情我,都很好,这都是我的福分。”
采绿和小瑞子对视一眼,纷纷放下碗筷跪下,不敢说话。
他们心中都惊骇公主的变化,要知道,往日叶轻舟总是无所事事,李贵人说什么,她便做什么。让她学写字就学,让她弹琴就弹,虽然不骄纵,但总让人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今日不同,她好似一下有了精气神,说话做事井井有条,处事合理,待人和善,比起李贵人还要好。
叶轻舟也无意对他们隐瞒过多,即便来到这个世界,她也不认为自己就高人一等。
“快起来吧。”她起身扶他们,柔声道:“既然你们愿意留下,日后咱们三人便相互扶持,同心同德,有我一口饭吃,便不会饿着你们。”
采绿和小瑞子虽听不懂大道理,但叶轻舟的意思他们明白了,便也顺势起身,心中宽慰。
叶轻舟便说起她的打算:“这些粗活重活便不用做了,如今是春日,你们去帮我采些花吧。”
两人不明白叶轻舟为什么要花,但她吩咐下来,两人还是答应了。
次日一早,小瑞子起床就去摘花,采绿则听叶轻舟的吩咐,拿了为数不多的碎银两,去不远处的听风阁,买通一个厨房的下人,要了些茶油。
听风阁住着一位贵人,虽不算得宠,也没有子嗣,但每隔两个月,还是能见着皇帝一次,因而内务府不敢怠慢,按品阶供应着衣食住行。
李贵人尚在人世的时候,带叶轻舟去串门,她见过听风阁的主人。
是一位年及三十的美妇人,相貌周正,气质温润,在上个世界,她是沈慕清信任的保姆,张姨。
而如今,她是张贵人。
叶轻舟想想也觉得好笑,她听沈慕清说过完整的事情经过,自然也知道张姨情非得已的背叛是为了亲人。她没想过去指责张姨,只是到底心里有疙瘩,即便知道张贵人对自己态度亲和,却也不愿意低头受了她的好意。
茶油和花都有了,叶轻舟才从床底拿出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她昨天在宫外捡到的蜂巢。
蜂巢早已空了,也没有蜂蜜,捡到的时候被树杈挡着,还算干净。
叶轻舟把它用布包起来,扔到水里煮,不多时,蜂巢便融化了,锅里黄黄白白的颜色,很不好看。
她耐着性子等,全部融化之后,才把布包里剩余的杂质扔了,提纯两次,待蜂蜡变成纯粹的浅黄色之后,熄火等待冷却。
小瑞子和采绿也回来了。
他们不知道叶轻舟在做什么,只是看她一边做,一边思考,鲜花一半用来捣碎,取汁提纯,另一半拿来烘干,碾碎成粉末。
之后又把茶油加热,分次加入花粉、蜂蜡,甚至还加了糖。最后分开倒入小小的白瓷瓶里,粉红的色泽,看起来很是莹润,又有茶油和鲜花的香气,十分清新。
“就放这吧,等我回来就行了。”叶轻舟伸了个懒腰。
采绿顿时惊呼:“公主,您还要出去!”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忘记问叶轻舟的去向,忙道:“公主,宫中人多眼杂,您还是就在拂柳轩吧,若是外出被人瞧见了,只怕要生出是非。”
叶轻舟知道她是关心,但她心里记挂着沈慕清,说什么也要再去看看的,她叹了口气,道:“好采绿,我保证,日落之前必定回来。我出去自是有事,但绝不是坏事,其中缘由我如今不便解释,日后你便知道了。”
采绿摇头,有些焦急,还想说什么,却被小瑞子拉住。
“是,公主,您安心去吧。”小瑞子俯首行礼:“拂柳轩有奴才守着,您放心便是。”
他不似采绿心性纯秉,但性格内敛细致,知道昨晚的食物都不是白来的。既然公主有自己的办法,又不愿被下人知道,他便不过问了。
叶轻舟闻言一笑,扶小瑞子起来,柔声道:“多谢你了。”
她在两人担忧的视线里离开。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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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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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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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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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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