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郭瞎子、李富贵和蛇娘娘等人都知道母亲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他们或许是因为畏惧杨三千神鬼莫测的手段,或许是因为母亲的良善,所以一直让母亲在浮屠岭相安无事地活着,从不伤害她。
浮屠岭的村民们以为奇人杨三千在千钧一发之际救活了母亲,没人能想到一个死人还会活着。
她不需要吸食人的阳气,二十多年,像个普通的乡下的妇女一样,关心柴米油盐,为我煮饭做菜。
我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像周曼曼一样,用她自身的鬼气杀人,可她从来没害过任何人。
我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听到她被人说闲话时的愤怒,想起那年她在街上卖菜被混混欺负时我内心无可抑制的杀人冲动。琇書蛧
还有这些年来我不在她身边时,她的孤独,亦或是恐惧。
她想用平和的心态感染我,教我良善,渡我光明。
甚至连她自己的死,都不愿我生出任何怨恨。
但是她错了。
我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见识到了浮屠岭万千村民的人性和愚昧,见识到了郭瞎子的亦正亦邪和阴谋诡计,见到了李富贵的心狠手辣。
以及老太爷和老秀才在受人敬仰的同时,也会犯下常人会犯下的错误。
母亲的隐忍,任人宰割,到如今的尸骨无存带给我的伤痛和一无所有。
只会让我更加心灰意冷,因为人善被人欺,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至理名言。
几条二三十米长的大蛇从山上向我迅速爬来,张口向我咆哮,驱逐我离开。
“不要惹我。”我通红着双眼,看向眼神凶恶的大蛇。
大蛇似乎是被我的话挑衅到,张开血盆大口就向我扑来。
“我说了,不,要,惹,我!”
我向大蛇大吼,双眼完全变成黑色,双臂上黑色的秘文环绕,将我勒紧,让我近乎窒息。
几条大蛇当即崩碎成血雾,一股黑暗气息的波动以我为原点,向四周荡开。
漫山的山石化成齑粉,巨树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地上砂石纷飞。
身后的郭瞎子一只手扶着背上的郭怀义,另一只手护在身前,身上道气纵横,竭力抵抗。
他惊骇地看着我在极致的愤怒中被黑暗笼罩的背影,满脸惧意,眉头拧紧,随即又嘴角上扬。
我转过身,体表的秘文缩回,渗入皮层之内,眼中的黑芒也随之清明,我向通往县城的路上走去,不知前程几许。
郭瞎子哈哈大笑着说道:“无论你走到哪里,总有一天你会进入道门,杨浩,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你在未来的某一天掀起腥风血雨。”
郭瞎子的笑声和话语像是魔咒一样回荡在我的脑海,可是我心中更多的是悲伤和愤怒。
我并不是母亲亲生的儿子。
我终于开始思考了那个听起来都可笑至极的问题,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我的亲生母亲是谁,我为什么会被杨三千送到浮屠岭,杨三千为什么又要弃我而去,道门又在哪里?等等等等的问题萦绕在我的脑海,让我感到身心疲惫。
当我躺在县城里一家旅馆的床上眼神发愣地看着窗外的天由白转黑,夜色喧嚣的车水马龙变成朦胧且寂静,我才意识到,浮屠岭没了,母亲没了,家没了。
我又猛然想起那个叫周曼曼的女孩,随着大黑猫远离浮屠岭,想要寻找重塑肉身的办法,她说有一天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如今她又在哪里?
世界很大,我的心却很小。
我不知道郭瞎子带着郭怀义去了哪里,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县城里的人们依然过着忙忙碌碌的生活,似乎浮屠岭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偏僻且与世隔绝的浮屠岭,即便死再多人,事先的通讯中断和军队的消息封锁也没能让这起死亡事件传出风吹草动,它就像外人眼中闹鬼的荒岭。
如今真的就成了荒岭。
神秘而诡异的浮屠岭,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离奇消失了。
我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虎子,可是他的号码已经显示是空号,早年在县城读书认识的一些同学关系都不怎么好,大学几年来都没有联系,如今也不知道找谁,更不知去哪。
我在县城里打听了半天也没没人知道县城里来了军队的事情,更找不到李富贵和虎子。
到了傍晚,我走到火车站时,眼看着手机即将没电,我拨出了手机上的另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对方先是确定了一下我的身份,随即传来一阵骂声:“你他妈的到现在才打电话给我,发了多少条信息也不回,死哪去了?”
我说:“小五,我明天去找你,我家没了。”
“什么?你现在在哪,什么时候到?”
“明天下午五点,安城火车站。”
“你……”
电话那头小五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机已经没电,我到售票大厅买了今天晚上去安城的火车票。
一直以来我都没提自己的大学,我的大学是在安城上的,学校依山而建,人文环境很浓厚,算不得一流大学,倒也说得过去。
学校很大,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到处都是学生的娱乐场所。安城作为十六朝古都,大山很多,周围的交通却很便利,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所以当我从浮屠岭那个小地方到了安城时,只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我在大学的四年里除了一心读书似乎就没干过别的事情,无论是打游戏,唱k,酒吧,甚至是同寝室聚餐我都很少参加,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我很不合群。
在大学里我只有一个朋友,叫陆小五。
小五是我的死党,是在我大二那年突然转到班里的,他是个胖子,而且是个有钱又精致的胖子,他说他老爸叫陆百万,是挖煤矿发家的,我还知道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除此之外其它的一无所知。
在三年的同桌生涯里,小五一半的时间是在睡觉,另一半时间则是在逃课,有时一连三五天都不回寝室,问他去哪了也从来不说。
我在学校就已经算是另类,但实际上小五更另类,他从来也不考试,也几乎不搭理任何人,看别人的时候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这样的人走在学校里能不被人打这是我一直都很纳闷的事情。
我不知道像他这样的公子哥怎么会愿意和我这样穷酸的人成为朋友的,我和他最初的友谊不是因为打球,更不是因为图书馆看书,而是因为课堂上的一部小电影。
那时候他刚转到班上不久,坐在最后一排,和我邻座,起初的两天还是人模人样地假装上课,后来没几天就趴在课桌下面公然看电影。
那天不知道他的手机是中毒了还是音量键坏了,明明插着耳机里面女人声音却发了出来,他第一时间就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手机塞在了我的手里,还像全班人那样一脸惊讶地看着我,露出鄙视且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我被老师赶出去。
不过他这个人很义气,很多方面都挺像虎子的,他比虎子机灵顽皮不少,也更乐观一些。
我到了安城之后才刚一出车站就看见小五在人群中向我招手,他带着墨镜,扯开嗓门喊我的名字。我和他上了车后他看出来我心情不好,就带着我先去他家吃了点饭。
我将浮屠岭的事情大致告诉了小五,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听我说了母亲不在的事情后收起一脸的嘻嘻哈哈,和我喝了点酒,说晚上带我出去逛逛。
我迷迷糊糊中看到人影在身边走来走去,还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想要喊小五,可不知是喝醉还是太累我总是醒不来。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我躺在沙发上,脑中一片空白。
我从沙发上起身,不小心将茶几上的杯子打翻,这才发现小五正蹲在旁边打游戏,他见我醒了就说道:“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嘞,既然醒了那就洗把脸准备出去嗨!”
我不喜欢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小五硬拖着我上了车,直接开到了我们大学附近的一家酒吧,我这才知道他家离学校是如此之近。我对安城的路并不熟悉,大学四年除了周边一片几乎没去过哪里,所以小五把我从车站接到他家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学校就在附近。
而小五带我来的这家酒吧正是当初我在学校做兼职时所在的酒吧。
霓虹闪耀中的男男女女都那么衣着光鲜,我穿着小五略显宽松的衣服坐在酒吧卡座里,身边几个身材火辣穿衣暴露的女人不停挑逗,也许是性格问题,我很不适应这样的场面。
再者浮屠岭的事情还一直在我脑海萦绕,挥之不去。
小五则有说有笑,一边喝酒一边亲着身边的陪酒女郎,我生怕扫了他的兴,便在一旁不停地喝闷酒。
就在这时候,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被人窥视的恐慌感,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黑夜里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一样。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除了几个正在喝酒聊天的陌生青年,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我转过身来,也许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一时间心里难受出现了幻觉,回到浮屠岭的那几个月我每天夜里都担惊受怕,又见识了郭瞎子的手段和蛇娘娘的恐怖,兴许是心里产生了阴影。
可过了一会儿,那种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我闭上眼睛,想要摒弃那些涌进脑海的杂念,小五拍着我的脸说道:“浩子,你怎么了,流着么多汗?”
我说道:“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你玩你的。”
“那好,我出去打个电话过会儿回来。”小五说着站起来,他招呼身边的陪酒女孩道:“都把我兄弟伺候好了,不然哥哥有你们好受的。”
“知道啦小五少爷。”这些女人一脸媚态地向小五摆手说道。
小五走后,这些女人就围在我面前上下其手,吐气如兰,我冷声说道:“走开,谢谢。”
“哟,帅哥不要这么高冷嘛,出来玩就高兴一下嘛。”一个女人说着就摸向我的某个部位。
“滚!”我吼了一声。
周围卡座上正在喝酒撒欢的众人都向我这里看来,围在我身边的几个女人见我脸色不好看,当即站起来嘟着嘴离开,一个女人哼了一声说道:“个死变态。”
而那种被人窥视的恐慌感依旧存在,我回头又看向身后,一个青年站起来指着我说道:“你他妈看什么看?”
我没有理会,深呼了一口气,喝了面前的大半瓶酒,然后起身朝酒吧的洗手间走去。
身后的一群青年也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吊儿郎当地说道:“哥几个,这是挑衅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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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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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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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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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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