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殊没有想到的是,尽管谢谦的本意是隐瞒林桡的行踪,可他却把林桡放在了谢府书房里,这样一个旁人看来格外显眼的地方。
可反过来想,谢谦平日里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书房,况且不爱被人打扰。
谢谦将林桡安置在这里,既能将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又能保证隐蔽,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办法。
谢谦带着姚殊进了内室,她的视线一下子便放在了榻上昏迷不醒的人身上,再也挪不下来。
姚殊上前几步,来到林桡身边,坐了下来。
她苍白纤细的手指克制着,轻轻抚上林桡额上缠着的纱布,口中极低地问了谢谦一句:“他睡了多久?一直没有醒过吗?”
若非房间里格外安静,谢谦只怕会错过她这句话。
谢谦摇头:“一个月,从未醒来过。”
姚殊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林桡昏迷不醒,给了姚殊无限的时间用来打量他——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除了纱布之下的伤口,还有许多裸露在外,结了浅浅的痂。
原本精瘦的他,许是卧床太久,身上已经愈发瘦削起来,脸颊两侧也凹陷了下去。
单是脸上就已经这么多伤,他身上又有多少?若非受了致命的伤,他怎会昏迷一个月不醒?
她的手指顺着白色纱布,慢慢来到林桡的眼睛上。
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如今闭着,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地安然躺在眼睑处,像一双飞累了的蝴蝶,在枝头默默休息。
姚殊轻轻叹了一口气,抚摸着男人的眼睛,又想起了在梦里,这双眸子中浓烈而绝望的情绪。
直到现在,她都一直相信,他的意识曾进入到她的梦里。
她轻轻地道:“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下吧。”
……
因着要避人耳目,姚殊没有在谢谦的书房待太久。
得知林桡一直有人照顾,她最后吻了吻他的眉心,离开了书房。
临出门前,谢谦叫住了姚殊,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叮嘱。
她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只认真道:“舅舅放心。今日过来,是我在向舅舅询问阿桡的消息——如今他下落不明,我自然忧心不已。”
姚殊聪明,不需要他多说,谢谦只叮嘱道:“如今阿桡手里掌握着对方通敌叛国的证据,他昏迷不醒,我们也无法先发制人。这些日子你尽量少出门。”
姚殊点头,应了一声,又低声道:“阿桡在舅舅这里,我是放心的。还望……舅舅也保重自己。”
谢谦微微一愣,突然想起来,林桡出征前一天对他说的,也是这样类似的话——
“舅舅保重。”
这是他听到林桡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谦对上姚殊关切的眼神,点头道:“我会的。三宝想母亲了,把他带回姚府住几日吧。”
姚殊笑了笑,告辞离去。
抱着三宝回府的路上,她逗弄着怀里的婴孩,一边对他说:“你谢爷爷从前可是惜字如金,如今也变了,让阿娘猜猜,是不是三宝的功劳?”
三宝方才大哭了一场,脸上还有些不高兴的神色,对姚殊的话没有什么反应。m.χIùmЬ.CǒM
姚殊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搂着三宝哄道:“好了,方才是阿娘不好,阿娘向三宝道歉,好吗?”
三宝如今大了,平日里在谢府,谢谦只是偶尔抱抱他,就连身边的丫鬟们,也都得了自家大人的嘱咐,不许娇惯了他。
是以三宝才不到两岁,就很少被抱着了。
姚殊的怀抱柔软而温暖,又是他从小习惯了的,如今被母亲搂着柔声哄,他的情绪很快就不见了。
“阿娘,不走。”
即便是不再生气,三宝也还记得方才发生的事情。
姚殊笑笑,试图给儿子解释:“阿娘是有事才走的。况且阿娘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还要把你接到阿娘那里去,三宝开心不开心?”
见三宝没有答应,姚殊笑着去捏儿子肚子上的痒痒肉,见他终于笑起来,这才作罢。
三宝笑够了,抱着姚殊的脖子,对她撒娇:“阿娘,想阿娘,还有阿爹。”
虽说三宝已经过继给了谢府,可他毕竟还小,家里人都没有强求他改了对姚殊和林桡的称呼,便一直还唤着阿爹阿娘。
姚殊听着这童言童语,感受到的是儿子对自己最纯粹的依恋,一时间又想起了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林桡,心中复杂难言。
她叹了一口气,把鼻尖放在三宝软软的头发中,嗅着他身上婴儿的奶香,轻声道:“三宝想阿爹阿娘,阿爹阿娘也想三宝呢。你快快长大,平平安安地长大,好吗?”
婴孩懵懵懂懂,并不明白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索性也不管了,只缠着姚殊让她陪自己玩游戏。
母子两个在马车里玩了一路,等从车上下来时,姚殊抱起了三宝,脸上换上一副沉重的表情。
姚府看门的下人瞧见姚殊的马车,忙过来迎,又看小姐怀里抱着三宝,脸上神色不好,心中先是“咯噔”一声。
他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小公子怎么了?”
姚殊知道他是误会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不碍事,我先进去了。”
说罢,她抱着三宝进了府。
晚间家里用饭,姚殊也没有露面,姚父姚母都有些担心,便让姚二嫂去看看。
姚晁听说后,也跟上了。
二人才进了姚殊的院子,便瞧见三宝和阿思坐在凳子上玩,却没见姚殊的影子。
姚二嫂便问:“阿思,你阿娘呢?”
阿思专心陪弟弟做着小游戏,听到声音才抬头,叫了一声:“舅舅,舅母。”
她乖乖答道:“阿娘用过晚饭就回房了,说是有些累,先睡下了。”
姚晁先是摸了摸阿思的头顶,接着又上前抱起了三宝,婴孩有些忘了他,盯着看了半晌,最后才顺从地被他抱在怀里。
“三宝想起舅舅了么?嗯?看来是忘了,舅舅可要罚你的。”
婴孩“咯咯”地笑起来。
阿思在边上也笑了,道:“舅舅,你可以把小木头人拿给弟弟玩。”
姚二嫂见姚晁把三宝举过头顶,轻声嗔他:“别吓着孩子!”
她又转身对阿思道:“快别理你舅舅了,就是个大孩子,成天想着玩。阿思跟舅母说说,你阿娘今日怎么了?从谢府回来就不太对,下人们都说,像是哭过。”
阿思摇了摇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只道:“阿娘只说她累了,没有说别的。”
姚二嫂叹了一口气,心道: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公公婆婆那边,也只能安抚一下。
她和姚晁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陪两个孩子玩。
姚二嫂问阿思:“你弟弟今晚睡在院子里么?”
小姑娘道:“弟弟跟我睡!”
姚二嫂还想说什么,却被姚晁拉了拉袖子,这才把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等夫妻二人出了姚殊的小院,姚二嫂皱眉问他:“你方才拉我做什么?晚上阿思一个人照顾弟弟,怎么看得过来?”
姚晁面露无奈,摇头:“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姚二嫂不解道:“我是想把三宝带去咱们那,好歹有个大人照看着。你分明知道,还拉我做什么?”
姚晁右手食指微微屈起,弹了一下妻子光洁的脑门,道:“哪轮到你来管了。”
姚二嫂瞪了瞪眼:“姚晁,那可是你亲妹妹!你有没有良心?做了几天官,怎么说话做事都不像个人了?”
姚晁见她有些生气,顿时乐弯了腰:“我怎么不像个人?阿薇你倒说说,我怎么不像个人?”
姚二嫂是真的恼了,别过头去不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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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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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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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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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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