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下来,弄出了些动静,外面便有轻柔的女声问:“余公子醒了么?”
余枝听出那是芙雅的声音。
他赶忙应声道:“醒了醒了,姑娘进来便是。”
芙雅依言推开了门,日光倾斜而入,余枝这才判断出,他一觉已经睡到了下午去。
芙雅面色如常,微笑着问:“余公子休息的可还好?”
少年点了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开口问道:“芙雅姑娘……这里,不是客房吧?”
芙雅看着余枝战战兢兢有些说不出话的模样,心中不由好笑,只温声道:“这里是大人的卧房。”
余枝脸上的神情一下子裂了:“我怎么会跑到你们大人的卧房里来?!”
芙雅笑了:“余公子忘了,您洗完澡出来,便直奔这里,睡下前我还提醒了公子,这是大人的床……”
余枝模模糊糊是记着,芙雅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大人”,可他当时太困了,还以为谢谦嘱咐了什么话,只等着睡醒了再听也是一样的。
没曾想,芙雅竟是在说,他进了谢谦的卧房?!
余枝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去,很快,他的耳朵尖都已经红的要滴血了。
芙雅心中好笑极了,也下意识地为这个率真毫无掩饰的少年开脱,只温声安慰他道:“余公子放心,大人并不介意。还吩咐了,等您睡醒后带您去前厅用饭呢。”
余枝感觉到,整个苏州余氏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可对上芙雅温和的眼睛,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多,多谢姑娘……我,我等下就来……”
芙雅体贴地给了余枝一些独处的时间,只出了门在院子里等他收拾完。
等芙雅走了之后,余枝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还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被子里,无声地喊了几嗓子——
他出门怎么不带带脑子!这可是谢大人府上!
他进了谢大人的卧房不说,居然还胆敢,胆敢睡了谢大人的床!
余枝越想脸上越红,只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在谢谦面前这样丢脸,感觉糟透了。
明明他只想谢谦注意到自己、欣赏自己的才华,到头来却给对方留下了这么一个糟糕的印象……
也不知谢谦今后会如何看自己?
余枝忍住想哭的冲动,一边收拾着自己,终于鼓足了勇气,垂着头走出了房门。
日光已经不再似夏日午间那般晒人,因着谢府上多树木,又有一处湖泊,整个府上还是比旁的地方要清凉幽静许多。
余枝才在芙雅身边站定了,便听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地响起:“醒了?睡够了么?”
少年猛地抬头,瞧见了一身家常衣裳的谢谦,正站在书房门口,边上还站着好奇打量他的阿志。
余枝脑子里一时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一边回话的同时,还在盯着谢谦身上的衣裳看——他睡了谢大人的卧房,也不知谢大人是如何换的衣裳?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恭恭敬敬地道:“回大人,学生休息好了。”
谢谦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又很快自然消散在他的脸上。
少年人脸上红红的,神色又是紧张、又是尴尬,想来已经知道自己睡错了地方……
可偏偏这样地情景之下,他还能分出心神来看自己的衣服上。
谢谦心中觉得,余枝或许是这些年来,他难得见过的有趣的人——
就像是无意间在书房里翻看到一本令人爱不释手的书卷,初看时平平无奇,可慢慢读下去,便发觉了其中的有趣之处。
他低声对阿志吩咐了两句,男孩点点头,出了院子。
谢谦踩着斜阳上前,走到了余枝身边,淡淡道:“你自称学生,可是将我看作了老师?”
余枝又涨红了脸,喏嚅道:“是,是的。谢大人这些日子,断断续续为学生解答了不少困惑……”
男人“嗯”了一声,接着道:“既如此,便不必如此拘谨了。”
余枝眨眼,反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谢
谦的意思,是说他已将自己看作更为亲近的学生,借此来安慰余枝不必太过介怀今日的事。
少年心头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也不知是欣喜,还是感动。
余枝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认错道:“大人,我,我今日实在是……是学生鲁莽,给大人添麻烦了。”
即便谢谦不在意,他到底还是失礼了的。
谢谦看着少年的头顶,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说什么没关系的话,只道:“听说你的字不错,既如此,便替我把今日那本诗集重新抄一遍吧。”
余枝原本低落的心情,像是被一阵风吹了起来,忙点头道:“是!学生一定仔细抄,每个字都写到尽善尽美!”
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谢谦不由得又轻笑了一声。
这下余枝才真真切切看到了谢谦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仿佛他童年时看过的流萤,在草木中熠熠飞舞,却又转瞬即逝。
阿志很快跑了回来,冲谢谦喊道:“谢爷爷,井水湃过的西瓜已经切好了,我可以吃一块吗?”
谢谦回头,冲他抬了抬手,男孩便兴冲冲地又跑了出去。
男人看了一眼余枝,淡声道:“走吧,你一日未进食,该去吃些东西。”
余枝一时间有些雀跃,只把方才一系列复杂的情绪抛在脑后,跟在谢谦身后走出了院子。
谢谦亲自带着余枝来了饭厅,桌上已经摆好了三个小菜,一碗米饭。
余枝注意到饭菜的做法,正符合苏州的习惯。
男人对余枝淡淡说了两句话,便去了一旁,看着阿志吃西瓜,只留芙雅伺候余枝用饭。
少年从小也习惯了仆从环绕,便没有觉得芙雅在一旁有什么拘谨之处,一边用饭,一边还能同芙雅说上两句话。琇書網
后者见他很快恢复了精神,不由在心里笑笑,道:“这饭菜可还合余公子的口味?”
余枝忙点头:“姑娘费心了,十分可口。”
芙雅抿抿嘴,微笑道:“是阿志小公子特意嘱咐了厨房,说余公子是苏州人士,最好蒸了米饭来吃。”
余枝弯了弯眉眼,他也确实饿了,觉得饭菜每一处都合心意。
等他吃的差不多了,少年突然想起了谢谦嘱咐他抄的诗集,便随口问了芙雅一句:“姑娘可曾听说过‘千遥居士’?”
芙雅一愣,点点头道:“自然听过。大人唯一的胞姐单名一个‘瑶’字,这‘千遥居士’,便是她写诗用的名字。”
余枝手里的筷子不由打到了瓷碗,发出一声脆响。
谢家不是已经没人了么?这么说,谢瑶也已经亡故了吧……
也难怪,今晨谢谦看到那本发黄、发霉了的旧书时,眼底闪过那样莫名的情绪。
余枝重新往嘴里扒起了饭,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堵堵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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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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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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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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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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