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殊一贯尊重孩子们的选择,阿志有自己的主意,自然是好的。
她给两个孩子们夹菜,示意他们边吃边说:“阿爹已经托人联系了镇上的学堂,改日阿娘带你们去看看。与镇上其他孩子们一起读书、学习,多结交些朋友,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阿志和阿思都不抗拒读书,反而十分享受,闻言乖乖点了点头。
吃完午饭,姚殊又带着三宝出门玩,阿志和阿思也跟着。
娘仨去了一趟布庄,又在镇上溜达了一圈,等到天色擦黑,才买了一屉热乎的肉包子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正巧赶上林桡骑着马从巡捕府的方向过来,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跑过去招呼他:“阿爹,阿爹!你回来啦?”
林桡轻轻一拉缰绳,红棕色的高头大马便乖顺地停了脚步,马蹄抬了抬又放下,打了个响鼻。
高大的男人利落地翻身下马,一手捞起一个,把阿志和阿思一左一右放在了臂弯。
他走近姚殊,低声唤她:“阿殊,我回来了。”
暮色四合,夕阳已经悄悄落到视线不能及的地方,晚霞却染红了一片天色。
在这夕阳的余晖里,林桡逆着光,凤眼定定地放在姚殊的脸上,专注的眼神灿若晨星,给人一种仿佛深情的感觉。
姚殊的心被带着温度的夜风轻轻吹过,痒痒的、麻麻的。
她笑着答应一声:“嗯。我们回家吧。”
今日的她穿着一身浅色衣裙,眉眼柔和而温婉,怀里抱着张嘴“咿呀”的三宝,另一只手还提着热气腾腾的包子——
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让林桡迷醉其间。
他和她抱着几个孩子,一同跨进小院。笑声和交谈声被远风吹去,送到夜色里、院门前哗哗作响的柳枝间。
……
一家人的晚饭并不复杂,出门前姚殊便在早上煮了小米粥。
等到晚饭时间,小米的香气已经完全熬了出来;再加上几颗红枣,清香和甘甜混杂,香味扑鼻。
两个孩子玩累了,就这香香软软的小米粥吃了好几个肉包子,就连三宝也喝了小半碗米粥。
一家人吃完了一整屉包子,最后几个全是林桡解决的,姚殊见他吃完了,还怕他不够:“怎么样?是不是没有吃饱?我再去厨房给你下一碗面?”
林桡摇了摇头:“不必了。晚上不需要多吃,今日你累了一天,也别麻烦了。”
姚殊哭笑不得——
这一整屉包子,够他们娘几个吃一整天了,没想到加上一个林桡,竟还有些不够吃。
她果然还是低估了男人的食量。
姚殊让阿志和阿思看着弟弟,自己和林桡端上碗筷去了厨房。
她点上了油灯,回头却见男人已经开始洗碗了,不由一愣,问他:“黑灯瞎火的,不点灯你看得见?”
林桡却点了点头,高大的男人弯着腰站在灶台前,深邃的五官也在橘色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
“往日夜里集训,不能有一点火光,队伍需要借着月色穿过复杂的山地,全程不得发出一点声音……”
他很少说起在边关的生活,偶尔提及,便足以吸引姚殊全部的注意力。
她借着稍暗的灯光,看向林桡轮廓的侧脸,问他:“你们夜里还要集训?”
男人手上动作不停,点了点头道:“嗯,夜行能力是兵士需要具备的基本能力之一。将军训练的标准,需要达到一夜行军七十里。”
他的语气没有多少波澜,可姚殊却从中听出了风霜的味道。
七十里路,也就是三十五公里……军队不似常人,在夜里急速前进,既要保持队形、又要安排野外行进路线,着实不易。
除了反复训练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姚殊的声音柔和了下来,轻声问他:“行军训练辛苦吗?”
男人摇了摇头:“不辛苦。”
姚殊却不肯信:“不吃不喝走一夜,连动静都不能发出来,能不辛苦?你们军营里恐怕这样坚持下来的人不多吧?”
林桡刷碗的手一顿,迟疑地道:“最开始训练时,确实很多人叫苦连天,也有不少兵士走了一半便停住了……”
或许是身体素质好,也或许是更善于忍耐,林桡在训练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半路叫停的情况,很多时候,他的表现比从军几年的兵士还要好。
这也是将军能注意到他的原因之一。
姚殊叹道:“太能理解了。兵士们也是人,也会累的,需要休息。”
林桡皱了皱眉,显然不能全部同意姚殊的看法,他正色道:“训练的目的不是折磨,而是为了在战时活下来——若是因为累便要休息,因为饿便要吃饭,还算什么训练?真正到了打仗的时候,异族是不会给我们时间停下来的。”
姚殊所能想象的,不及真正战场上残酷的万分之一,也只有从血色和刀剑中爬出来的人,才能深刻意识到战争的无情。
将军在训练时从来都不假辞色。
对于不合格的兵士,他宁肯重罚、乃至剔除军队,为的就是希望自己的人都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对于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姚殊不会妄加揣测。
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你说的有道理。阿桡,你辛苦了。”
姚殊的温柔存在于细腻之间,就像是汩汩流动的泉水,没有太多波澜,却足以浸润人心。
林桡不知不觉间,早已缓和了神色。
“保家卫国,是每一个将士应该做的……”
他望向姚殊,双眼中露出坚定来。
姚殊走近了一步,轻声道:“是,你们有自己的职责,可是,责任之余也需要保重自己……否则,会有人担心的。”
林桡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就连姚殊都能轻易感受到他突然变化的情绪:“阿殊,你是说,你会担心我吗?”
姚殊没有躲避男人发亮的眼神,而是用坚定的温柔,对他道:“你在前线保家卫国,受伤会痛、流血会冷,用性命来保护的,不就是我和孩子们么?我们又如何放心的下你?”
男人额角的伤疤再稍稍偏两寸,便会让他失了右眼——
这是军功勋章,更多的却是真刀真枪的危险证明。
或许从前对于林桡上战场一事,姚殊没有什么感受。
可如今他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温柔而强大,是有血有肉、有情绪的人。
一想到他经历过那样的危险和残酷,姚殊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心疼。
“山匪一事,也要你带兵去剿灭?”她有些担忧地问。
林桡点了点头,安抚姚殊道:“山匪再穷凶极恶,也比异族好收拾些,况且今日在巡捕府上,二哥出了不少好主意。剿匪一事不会那么凶险。”
话是这么说,可战场上,哪里说得准呢?
意外总归会在人一个不经意间发生,而生命在意外发生之时,脆弱到毫无反抗之力。
她抬起头来看向林桡,秀美的眉毛微微蹙着,道:“刀剑无眼,你一定小心。”
“嗯,”男人低声道,“阿殊,我答应你。”
灯光幽暗,可男人却把姚殊脸上最微小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她的担忧、她的心疼,完全化成细细密密的小刺,轻微却又存在感极强地扎着他的心。
林桡虽然享受着被姚殊关心的感觉,可自私的心绪仅仅持续了刹那,便被不希望她忧心的情绪占了上风。
他转移了话题:“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可有新鲜事不曾?”
这些天的相处,两人也培养出了不少默契,姚殊顺着他的意思,放掉了这个话题。
她笑着道:“上午余枝过来了,瞧见你不在,可是拘谨的很。恨不得连家门都不进呢。”
林桡把手头洗干净的碗晾在了灶台的架子上,擦了擦手,闻言抬头:“余枝?他这些天住的可还习惯?”
巡捕府上事忙,若是姚殊不说,他还真把这个年轻的读书人给忘了。
姚殊点头:“余枝看着娇养长大,除了读书之外一概不知;可他身上却有些韧劲,看着适应的还不错,今日跟大宝二宝还玩了一会儿呢。”
林桡倒是有些诧异:“哦?”
姚殊递了干布巾过去让他擦手,一边道:“陪着二宝玩了半天翻花绳,是个有耐心的。后来同大宝说话,考了考孩子的学问,还问大宝想不想去江苏的书院读书……”
男人闻言,眉头轻皱:“去江苏?阿志还小,便是想去游学,也要晚几年才合适。”
姚殊见这父子两个想法一致,弯了弯唇角:“你们父子倒是连心,就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阿志也是这个意思。”
许是夜色过于静谧,就连最警惕的人都不由自主卸下心防。
忙碌了一天之后,被这样安宁的笑容吸引了一般,林桡凑近了些,连声音都放柔了。
“那你呢?你舍得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姚殊自然是不舍的。
她别过了头去:“孩子自己有想法,作为母亲,我支持他的决定。”
林桡见状,只安慰道:“还有几年呢,届时再说也不迟。况且大燕朝书院林立,又不是只能去江苏。”
姚殊轻轻“嗯”了一声:“我倒希望大宝去个近些的书院……”
到底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林桡算是看出了姚殊的别扭。
他心里好笑,问她:“直接同孩子说不就是了?”
“别说,”姚殊嗔怪地看了林桡一眼,“若他真的想去靖阳书院,何必徒添负担呢?”
男人低下头去,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轻声道:“都随你。”
两人收拾好厨房,姚殊拿起油灯,率先走了出去。
林桡紧随其后,站在了风来的方向,用身体给她挡住了夜里微凉的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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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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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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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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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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