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搬了一个小凳子,在林桡对面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看他洗碗。
两个孩子都在正屋里午睡,如今厨房就只有他们两个,林桡抬头看看姚殊,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姚殊轻轻道,“先别急,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方才他还恨不得把这几个碗和盘子洗到晚上去,只盼与她多待一会儿,可听姚殊这么说,林桡洗碗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快了。
二人一起把厨房完全收拾好了,姚殊先去正屋瞧了一眼睡着的三个孩子,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对林桡道:“走吧。”
林桡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他心中自然好奇姚殊要带他去哪里,可是偏偏能按捺住不问,只让她在前面带路,一起往村西走去。
姚家村和林家村相邻,两个村子西边是绵延的山坡,并不怎么高,村民们习惯称之为“后山”,从前林桡也一直是在这座山上打野味。
他对后山十分熟悉,却跟在姚殊身后,从大路慢慢上山,接着又拐去小路。又走了不长时间,两人同时听到了水声。
姚殊露出一个微笑:“看来我没有走错路。”
林桡听到水流的声音,脑海里便已经把他们要去的地方勾勒了出来,可是真正到了地方,却发现这里要比他想的漂亮许多。
北方的冬日一片萧瑟,早春的万物将醒未醒,自然不见绿色,山上也不例外。可唯独这处有温泉的地方,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树木青翠,绿草如茵。
姚殊带着林桡,走到一处有阳光的草地,两人一起并肩坐了下来。
“这处温泉还是阿志告诉我的,”姚殊走了不短时间的路,气息有些不均匀,“去年冬天,我们来这里采了许多花,做了几十盒胭脂,全都卖掉了。”
温泉被茂密的树木覆盖,汩汩作响,他们却没有过去。
林桡侧过脸来看着姚殊,轻声问她:“做生意辛苦吗?”
姚殊摇了摇头:“不辛苦。薛老板漂泊四海,才叫做辛苦呢。”
她也看向林桡,问出了一直以来想问他的话:“你是不是在想,日后等你任了职,家中不缺银钱,我也就不需要做生意赚钱了?”
林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先前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你应该不喜欢听我这样说。”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林桡穿着深色的衣衫,很快便暖烘烘的,就连姚殊也感受到了太阳对他衣服颜色的格外喜爱。
她问:“你热不热?”
林桡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不热。”
姚殊被他逗笑了:“热就是热,点头又摇头,是做什么?”
林桡却正色道:“冷热都是身外之物带来的感受,心若静,自然感到凉爽。”
姚殊笑出声来:“你这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林桡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仿佛被阳光融化了一般,带着温暖的金色闪光,点头说:“是有些热……可是不碍事。与你坐在这里,我很开心。”
姚殊定定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迷醉在林桡少有的,温泉水一般漾着波纹的眼神之中。
他是个性格冷淡的人,却仿佛把所有的情绪和温和都给了她;就像山中这眼泉水啊,明明四处千里冰封、萧条寒寂,偏偏只有这一处,鸟语花香。
阳光洒在柔软碧绿的草地上,把一切都附上了柔光。
“林桡,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听到她这样问。
这个问题林桡从来没有思考过,仿佛对姚殊倾注关心是他的本能。
他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或许责任感能够解释他的做法,姚殊是他的妻子,他合该对她好的。
姚殊又问:“那你从前,为什么不这样对我?”
林桡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半晌才抬起头看着姚殊,修改了方才的答案:“对你好,是因为我想这样做。”
姚殊笑了笑。
她神色放松,上半身也躺到了草地上,闭着眼睛轻轻嗅闻鼻尖的青草香。
她的声音从草地里传来,仿佛也带上了草木的沁人心脾:“责任感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不需要你因为责任照顾我,我有能力照顾自己。人心会变,我变了,你自然也可以变。”
这一刻,林桡才真的相信了,姚殊从来没有因为过去而责怪他。
林桡感到心里松快极了,就连一直以来压在他身上,看不见摸不着的愧疚感,都被山间的风完全吹散。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前可以对姚殊那般冷漠,他下意识认为,或许是他曾经的忽视,才把她越推越远。
可是姚殊看出了他的心结,也解开了他的心结。
男人不懂情爱,却像捕猎一般,下意识地对吸引自己的猎物穷追不舍:“阿殊,我现在的样子,可还讨你喜欢?”
这个直球打过来,让姚殊一时间有些发懵。
她习惯用委婉的方式表达,也相信林桡能够听得懂,林桡的问题却每每都直接到令人难以回答。
可她这次不想退缩。
她看向林桡的方向,笑着说:“你赤诚心思,我自然是喜欢的。”
午后的阳光从侧面打在林桡的脸上,经由他深邃的五官,在另一边侧脸投下些许阴影。
姚殊发现,其实说出口来并不难。
“但是你知道,我们之间还存在很多问题……”
男人不解:“什么问题?”
姚殊觉得,如果连林桡都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恐怕在这个时代,再不会有人能跨越两人之间的鸿沟了。
好在他愿意倾听。
姚殊的眼睛被阳光照得微微眯起,像是在思索,半晌后,轻声问道:“林桡,你问我喜不喜欢你的样子,可是,你懂什么叫做喜欢吗?”
林桡自然是不懂的。
只是姚殊此时的模样,像极了他幼时在山上见过的一只通身雪白的小兔子,软软的,十分漂亮,他靠近了也不会害怕。
对那只小兔子,他一定是喜欢的吧。
不然也不会把它带回家,偷偷养了起来。
可是,他的喜欢并没有给小兔子带来好运——王氏很快发现了小兔子,像从前无数次毁掉他心爱之物一样,她带走了它,变成了饭桌上让他几欲作呕的一锅肉汤。
从那以后,林桡就没有再喜欢过什么东西了。
他低下头去看着姚殊光滑洁白的脸颊,想要摇头,却生生忍住了。
“我可以慢慢学。”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姚殊没有笑话男人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懂,而是笑着点了点头:“你会学会的。即便教会你的那个人不是我,也还有别人。”
林桡却不肯,执拗地看着姚殊的眼睛,低声道:“阿殊,我要你教。”
姚殊用手捂住了双眼,感觉到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她的心就不是自己的了,开始激烈地捶打着胸腔,几乎要一跃而出。
“别对我说这样的话。”她把身子一扭,转了个方向不去看他。
林桡低低地笑了。
男人的笑声在空旷的草地上,很快被风吹散,却深深地印在姚殊的耳朵里,半晌后那声音还在她脑海里回荡。琇書蛧
两人都没有说话。
阳光晒得人浑身都暖洋洋的,姚殊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轻松。
“阿殊,”林桡俯身凑近了她,手臂几乎要触碰到她的,“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三宝再大一些……”
姚殊转过身来,不留神到了他手臂和身体中间,远远看上去,仿佛她靠着他,暧昧十足。
她噤了声,秀美的眼睛微微睁大,一时间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
林桡的呼吸一下子乱了,脑子也乱了。
“阿殊……”
他轻轻唤她,两个人的距离被慢慢拉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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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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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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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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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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