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行驶着。
若眼力好的人会发现,那马车前面的马儿并不是真的,而是两只木马。
木马上贴着甲马符咒,车辕上一人正右手捻诀,催动着木马在路上疾驰。
车里盘膝坐着一人,脸低垂在阴影里。
那人正是白桃。
不是白桃不想说话,而是生怕一张嘴就会从喉咙里涌出昨日吃的东西。
兀自紧闭双目,咬紧牙关,苦苦忍耐。
毕竟,想要速度就不能求舒适。自己双腿已残,小艺不能再用甲马带着自己行走,只能动用平安司这个大家伙了。
据说这木马车是从诸葛一族传下来的木牛流马得到的灵感,用法术和符咒催动,木马不仅能快速移动,还不用中途休息和吃草。只是,太过耗费异人的灵力罢了。
时隔三年,戴小艺早已学艺有成,这次送白桃前往京城,他二话不说拍着胸脯就答应了。特意推掉了手头的事儿,从库房里寻出这么个大家伙,力求让白桃旅程能舒服些。
白桃也并未推辞。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回到蔚城恢复了记忆后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那魔尊虽然没有直接毁掉自己的丹田,可不知用什么手法抽去了白桃的双脚脚筋,体内的灵力从脚腕处像流水般被泄了出去,半点凝聚不起来。
长时间的灵力外泄,白桃的修为几乎为零。又失了本命法剑,灵魂受创,身体脆弱的不比一个凡人。
自己这一日日都是在消耗自己的寿命,等到阳寿耗尽,全身灵力几乎为零的自己,就会油尽灯枯而死。
绝剑生死关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法子,在剑阁并不是秘密,可古往今来使用这法子的剑仙寥寥无几。
因为,凡是选择入关的,没有一人活下来。
有人戏称它为——绝剑必死关。
剑仙习的本就是霸道强横的剑法,身体锻炼的也是如铁似刚,凡是出世的剑仙无一不是本领强悍,鲜有敌手,谁好端端地没事非得闯这绝剑必死关啊。
可这是白桃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了。
不闯就得像条废狗一样等死;
闯,还有一丝丝的几率能活下来,脱胎换骨。
白桃决定豪赌一把,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可输的了。
只是,想要打开剑阁中的生死关口,需得以强大的灵力击开。师父不在,手下的师弟师妹们还小,灵气不足,只有借助舍利子的灵力试一试了。
“呕——”
车厢里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呕吐声,白桃猛地睁开眼睛,“停车!”
戴小艺忙念咒停步,马车速度缓缓下降,最后停了下来。
白桃在车厢里敲了敲,脸色一变,一把掀开了底座的木板。
里面居然钻出个小孩子。
“兰姐……呕——”
白桃脸色铁青,拎着那孩子的耳朵将他拽了出来,“笑笑,你怎么会藏在里面?”
笑笑护着耳朵,龇牙咧嘴地唉哟着:“姐姐,姐姐,疼,可疼了!”琇書網
“活该!”白桃松开手,抓过笑笑左看右看,憋在车底箱这么久,也不知憋坏没有。
笑笑推开车厢门,跟戴小艺大眼瞪小眼看个正着。
戴小艺小眼睛瞪的溜圆,“桃儿姐,这孩子啥时候……”
“哼,我就防着你们把我扔下,昨天半夜我就爬进来了。”笑笑得意地扬扬头,随即脸色一白,“你这车赶的也太差劲儿了,我都快被你颠吐了。要不然,兰姐姐也不能发现我。”
修行之人,几乎人人耳聪目明,可笑笑藏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两个人都没察觉,这事就有点奇怪了。
“是么?”白桃笑出了几颗白森森的牙齿,吓的笑笑浑身一激灵,“兰姐姐,我……”
话音未落,白桃已一把将笑笑拖进车厢,按在腿上,照着肥屁屁扬手就打。
笑笑这才慌了,“姐姐,饶了笑笑吧,笑笑就是舍不得你。”
白桃手掌一顿,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也难怪,笑笑从襁褓之时就被抱到破窑里,几乎是白桃将他一手养大,三年多没一日分开。
他虽然身带异象,聪慧早熟,可他毕竟还是个几岁大的孩子,舍不得自己很正常。
但惩罚不能没有。
白桃到底打了他几掌,才放过了眼泪汪汪的他。
“在里面趴了一宿,饿不饿?”
笑笑含着眼泪泡儿点点头。
给他吃了糕点又喝了水,笑笑软绵绵地趴在白桃怀里,轻轻地对她耳语:“姐姐,我梦到你快要死了,所以我得跟着你保护你呀。”
白桃一怔,泪水止不住滚了下来,搂紧了笑笑带着奶香味的小身子,将脸贴在他的胖脸蛋上,“好呀,姐姐等你长大了保护我。”
一里地外的山岗上,轮入道长在车轮上的大脸在火光映衬下更显狰狞。
两只九尾白狐轻盈地立在车辕上,簇拥着中间那个俊逸非常的男子。
男子手握拳抵在唇边,沉闷地咳嗽着。
“主人,您的身体……”
“无妨。继续跟着吧!”
“是……”
你不想再见我,我却放不下你啊,白桃——
戴小艺将马车停在一片树林外。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了几分。
白桃没有灵气护体,只得裹上厚厚的棉衣,怀里的笑笑碘着小肚皮睡的正香,他穿的不多,身上却暖的像个小火炉似的。
戴小艺将用过的甲马用火焚了,等余烬彻底灭了才拍拍手走回来。
“小艺,明儿驶慢些吧。”
“你不赶时间啦?”
“不差那三日五日的,笑笑年纪小,别给他颠坏了。”
“行吧。”小艺撇撇嘴,就知道惯孩子。“我去寻些水来。”小艺拿着手囊走了。
白桃也倦极了,眼睛缓缓闭上,头也一点一点的。
却不知天上的月亮正缓缓缺了一角。
月亮一点点被那阴影覆盖,阴影如怪兽的巨口般极慢极慢地一点点将月亮吞下。
四周忽然刮起簌簌的风声。
丛林里,四野里,四面八方不知多少生物在向马车急速的靠拢。
白桃垂下的头“咚”地一声磕在马车上,她立刻惊醒过来。
“小艺?”
四周只有呼啸的风声。
不对劲儿!
白桃仰头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狗食月!
怎么会在今天?
日为阳,月为阴。
月缺则阴乱,月无则阴盛。
大凡妖物都以月精为食,本身便受月亮的阴晴圆缺影响其妖力。
今日天狗食月,很多低级的妖物便会失了神志,为祸人间。
所以平安司每年都会预先算出这样的日子,做好防范。
今日这一次月食,却发生的如此突然,根本不在平安司的预料之中。
白桃能够感受到四周不断聚集的妖气和阴气。
只是奇怪,这里并没有妖物们喜欢的能够聚集灵气的东西,它们究竟被什么吸引来的呢?
“桃儿姐——”
小艺在半路上看到天狗食月,吓的连水囊都顾不上拿就跑了回来。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小艺气喘吁吁地爬上车辕,“这附近的妖物不知为何都在向这里靠拢。”
白桃点点头,“有多快驶多块。”
“得咧!”八只甲马一起挂在木马的腿上,小艺催动符咒,木马的四蹄腾起白雾,马车骨碌碌地驶动起来。
后面的草丛中,蜿蜒爬过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蟒,贴着草叶游动如飞。一只巨大如簸箕般的蛇首扬起,望着马车的余尘吐了吐长长的芯子。
夜空,无声地划过一群黑漆漆的怪鸟。它们瘦骨嶙峋,羽毛漆黑却没有半点光泽,飞的极快且悄无声息,只是肚皮下露出的一双鸟爪,个个如铁钩般锋利。
地底,无数根婴儿手臂粗的藤蔓在急速的蔓延,向着马车逃跑的方向不断追赶,盘根纠结的藤蔓在地底连成一片可怕的巨网,悄悄地将猎物罩在中间,不断收拢着。
雾气渐渐蒸腾而起,笼罩住这一片旷野。
戴小艺的甲马逐渐失了效力,马车驱动的越来越慢。
可车厢内一个是丧失所有战斗力的白桃,一个是几岁的稚童,戴小艺只能一个人咬紧牙关,拼命地催动着甲马。
只要逃出这片地带,靠近有人的城镇,那里会有平安司留下的阵法或人手,妖邪之物不敢靠近。
车厢内的白桃被不知名的寒冷冻的牙齿咯咯作响,吐出的气都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水雾。睫毛上挂了一层冰霜,嘴唇也冻的乌青。
这幅破身体,灵气全无,倒对阴气和邪气敏感的很啊。白桃僵硬地扯扯嘴角,伸手拉开车帘,“小,小艺……”
满头大汗的戴小艺回头被吓了一跳,“桃,桃儿姐,你这是怎么了?”
白桃哆嗦着指指外面浓密的看不到一丈之外的雾气,“四周,都是,妖物。”
小艺心里一凉,却仍强撑着劝慰道:“没事,我的神行术无人能及,一定能带姐姐和笑笑闯出去。”
白桃冻的发白的手指扯住小艺的衣角,“来,来不及了。我,我留下,带笑笑,走——”
“不行!这怎么行。桃儿姐你放心,我一定能……”
“听话。”
自己已是个废人,小艺还年轻,笑笑还是个孩子,牺牲自己为他们赢得一点逃命的时间,这很值得。
也不知道,自己这幅残躯,妖怪们喜不喜欢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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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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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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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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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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