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扬说:“等会儿。”
聂风远微微一笑。
肖扬说:“也不能总是女汉子。”肖扬将化妆的家伙什收进了小包,转身问聂风远何事。
聂风远说:“早上浏览昨夜警情的时候,我发现了件值得注意的事情。今年年初我们这里发生了系列集资诈骗案件,钱都是从网上转账走的,虽然有收款账户,但户主只是一个通过网上黑产购买的虚假身份。而且款项经过几次转移后,就没了踪迹。有趣的事情,昨天后半夜,那些受害人的账户损失的钱突然又一分不少的回来了。”
“嫌疑人良心悔过了?”肖扬笑着说。
聂风远也笑了笑。
“让我猜猜,给受害人账户打款的人也是虚假的身份。”肖扬说。
聂风远点点头:“除了身份证号是真的,其他全是假的。而那张身份证还出现在其他黑产犯罪的链条中,所以追起来没有任何价值。”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集资案件?”肖扬问。
“是打着龙隐书院旗号,说让大家众筹,促使书院把封存在国外的资产给解冻的项目。”
“哼,不就是民族资产诈骗的变种嘛。”肖扬说。
聂风远点点头:“后来查了,这件事的确和龙隐书院没有关系,是嫌疑人通过搭建龙隐书院的网页和微信公众号,并伪造了书院的文件和古籍书信来骗取受害人的信任。”
“现在这种打着国学名头的机构的确泥沙俱下。”肖扬顿了顿,说:“但为什么那些钱又回到受害人手中了呢?”
“是嫌疑人被书院的精神感召了?”
肖扬哼了一声,但又随即想到书院院长放下先前敦促爆炸犯投案自首的事情。肖扬觉得有必要和这个放下聊一聊。
阿信来到土拨鼠的奶奶家,告诉他是土拨鼠的私人助理。老人楞了一下。阿信才想起,土拨鼠的真名叫做汤宝。他便告诉老人家:“汤宝让我接你到山里享享清福。”老人乐得合不拢嘴,她连连说:“我就说咱汤宝天天在外面忙,这下可是忙出息了。”
老人家一路就在说她和汤宝两人相依为命的经历。她是怎么把汤宝拉扯大,汤宝又是怎么孝敬她。虽然失明,但老人还是能够感受到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的方向。老人面朝窗外,仿佛正在端详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那幅苍老的面孔显出某种安静和柔软。阿信凝视着老人的面孔,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小的时候,挤公交时,总是爷爷拉着扶手站着,而他则坐在座位上,扒着窗沿看外面。当公交车售票员报站:四眼井到了,到站的乘客请下车。爷爷便会拉着自己回到那个小巷,回到他们爷俩相依为命的家。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只是爷爷早已不在了。
阿信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昨晚刚听土拨鼠帮着骗走了普通老百姓的钱,他在一瞬就想到了自己的爷爷。他的爷爷当年也是因为被骗子骗走了他的学费,生气和懊恼让他一命呜呼。阿信的右手已经伸向手机,他要拨打110。但当他听土拨鼠说要把钱退还给受害人,而且还要安置他的奶奶,阿信的心又柔软了。他多么也想有机会能够孝敬自己的爷爷啊!
进了龙隐书院的山门,刚向书院的小学徒说明了情况,小学徒便告诉阿信:放下院长正在书房等着他。小学徒领着土拨鼠的奶奶到了义工居住的宿舍去了。阿信则理了理衣服,往放下的书房去了。
与此同时,熙熙攘攘的龙隐书院前殿,两个男人先后迈过门槛。领头的中年人对着孔子像念念有词,后面的年轻人则嗤笑一声,绕过塑像,来到后院。
栏杆上有晾晒的汉服。他扯过一件,裹在自己的身上,在义工居住区的回廊上折转。在三楼楼梯口的一间,年轻人停下脚步。屋内的床上端坐着一个老妪,瞪大了眼睛,瞳孔却昏暗无光。年轻男人来到她的面前,蹲下,用手在老人的面前划过一个扇面。老人问:“你是谁?”年轻男人笑了,他回答:“我姓枪,我叫枪侠。”
而就在刀客和枪侠进到书院不过十分钟后,肖扬将车子停到龙隐书院前,刚进山门,居然撞见了刚从斋堂出来的陆冰心。两人相对而立。肖扬先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冰心没有回答。
“对了,你是要找陆定一。他受了伤,跑进了龙隐山里,你是来这里查他的下落了。”
陆冰心说:“听说重案组遭袭了。”
“原来你知道啊。”肖扬哼笑一声。
“虽然我被停职了,但不代表我不关系组里的情况。”
“那你就更应该和大家合起一条心,来应对强敌。”
“只是我和你出击的方向不一样罢了。”
“你是想抢先我们一步,找到你的父亲吧。”
陆冰心耸耸肩:“随你怎么想罢。”
肖扬正色道:“陆冰心,作为你的组长,我有必要警告你,在法律这条唯一准则前,不要犯浑!”
肖扬话音刚落,还没等陆冰心说话,一声尖叫连着一声“扑通”便打破了龙隐书院上空的宁静。两人一愣,立即向声响发出的方向奔去。
那声枪响前不久,阿信进到放下的书房,看到两人在一尊茶海两端对坐。一位是书院院长放下,另一位居然是自己的养父谢天慈。阿信愣了一下。放下说:“给你的养父沏茶。”
阿信说了声“知道了”,便开始洗手,挑选茶具,温壶烫杯,洗茶泡茶,封壶分杯等一套手续。起初,阿信有些紧张,脑子还在想为什么养父会来见放下。但慢慢地,他也沉浸在了茶道所特有的韵致中,心也慢慢沉了下来。
阿信向两位奉茶后,就退到一边,放下和养父品了一口茗,然后开始说话。
谢天慈说:“或许是我们的老板,也就是华亿公司老总顾衍忠认为我能有一副善于倾听的耳朵,所以才派我来和你见面,但实际上我只是他的司机,一个开车的。”
放下说:“工作没有贵贱,更何况您这行古代称为御者,有很高的地位。”
谢天慈微微笑道:“我对历史,对国学不懂,我只是想听听你对顾总提出关于龙隐书院加入旅游开发的看法。”
放下说:“你知道我的答案。不行。”
谢天慈说:“原因呢?”
“龙隐书院要回归本源,而金钱则会让它迷失了方向。”
“还有呢?”
“龙隐山及周边的群山是许多动植物的家园,商业开发会危及他们的栖息地。”
“还有呢?这些理由顾衍忠都听过了。”养父的笑有着挑衅的味道。
放下抿了口茶,说道:“我不喜欢你。我也不信任你。”
谢天慈哈哈大笑起来:“商人是逐利的,但这并不意味商人就是可耻的。为了能够获取最大的利益,他愿意通过一切手段来解决他遇到的困难,而收买是最常见的手段。”谢天慈说着,从内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放下面前:“这是我们顾总的一点小意思。”
放下眼皮颤了一下,眼神在一瞬间露出了凶相。阿信知道他被自己的养父给侮辱了。但用钱摆平事情也的确是谢天慈一贯的风格。
看到放下没有收下的动作,谢天慈将银行卡收回到兜里,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看不远处的讲学堂,沉默半晌,“有句话叫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句话的背后深意,指的是世界有四只眼。第一只是人眼。我们看到什么,便相信什么,管他是谎言还是骗局,只要能蒙蔽我们的双眼,我们便照单全收。第二只眼是心眼,什么事情都要在心眼里转圜一下,也正因为有了我们的小心眼儿,才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以及相应的各种防备。”
谢天慈回头,目光掠过了一边站立的阿信,接着他的讲演:“第三只眼是天眼,头上三尺神明。神明既领路众生,又普度众生,和你们仁爱、慈善的说辞差不多。天眼是欢喜的,人人热爱,人人崇拜,因为只要天眼一开,大家就能得到好处。那么最后一只眼,那便是地眼。它是沉默的,也是恐惧的。人们不喜欢它,甚至会刻意遗忘它。但它就像地震一样,时不时给你来一下,所以它是失踪存在的。”
谢天慈顿了一下,回头,直勾勾地看着放下:“正是因为有了这四眼,世界才能维持相应的平衡。这大概也是城里那口四眼井背后所蕴含的深意。”
四眼井!这三个字让阿信和放下都心头一凛。阿信感到惊讶,是因为四眼井就是他长大的地方。而对于放下来说,前些日子刚看到的四眼井又一次出现在了谢天慈的口中,这让他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自己丢失的记忆和这口井有关。
谢天慈也是盯着放下的面孔,像是在解析他的每一个表情。但放下的脸上现出的一片茫然。谢天慈恢复了正常语气:“这个社会如一台精密的挂钟,你只是其中的一个齿轮。龙脉山开发的事情,你不愿意动,会有别的齿轮推着它动。到时候成群结队人逐利而来,你怕是也挡不住了。”琇書網
谢天慈喝完茶盏里的茶,来到门前正要离开,看到阿信还靠墙站着。便转身对放下说:“阿信是个好孩子,感谢你对他的教诲。”
说完,便牵过阿信的胳膊,领着他一同出了书房,开车离开了龙隐书院。
谢天慈和阿信从正门离开龙隐书院不久,土拨鼠则从后门悄然而至。他也沿着回廊寻每一间义工的宿舍,肥胖的身影投映在每一扇窗上。走到回廊尽头,土拨鼠发现一个房间的门开着,土拨鼠推门,看到了自己的奶奶坐在床上,还有一个背影在桌前给杯子倒水。土拨鼠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倒是他瞎眼的奶奶发出惊呼:“孙儿,快跑!”
土拨鼠夺门而出,枪侠转身要追,被土拨鼠的奶奶抱住了腰,枪侠扭胯,老人摔到在床下。慌不择路的土拨鼠绕着回廊往上跑,一层、二层,到了三层,土拨鼠没看到有人来追。土拨鼠停下喘口气,却见枪侠攀着朱红的石柱跳出,将土拨鼠踹到地上。
土拨鼠爬起来要跑,枪侠拽住了他的夹克,土拨鼠转了一圈,夹克从身上脱离。枪侠一愣,就看到这个胖子尖叫着,飞身跳下,扑通一声,落入了一楼天井中央的水池内,一条锦鲤飞到半空,落在了水泥板上,无助地拍打着尾巴。
枪侠掏出枪,对准水池中心,但除了一连串的水泡,土拨鼠并没有浮上来。等了两秒,枪侠攀着栏杆滑到一层,发现水池侧壁有个大洞,连通到院外。枪侠提着枪,向生活区出口奔去。一人宽的门正好被循着尖叫声赶来的陆冰心堵住。两下见面,电光火石间,便有了判断。枪侠刚要抬枪,陆冰心便拖住枪侠手腕,一粒子弹打折了院内的毛竹。
土拨鼠从大殿前的放生池里爬出来,但枪响让他一怔。刚回过声,便看到刀客向自己走来。土拨鼠恐惧地又叫了一声。拖在后面的肖扬却在此时掏出了枪,一个飞镖从刀客袖口飞出,掠过土拨鼠的头顶,将肖扬的手枪打落。刀客大步向肖扬冲了过来,土拨鼠趁机向山门外奔逃。
肖扬想捡起地上的手枪,无奈刀客却已抢到身前。短刀在肖扬的眼前划出一道光。肖扬被逼得后退一步,随即拉出一副格斗姿势。刀客停下来,冷笑:“对不住了。”
挥拳朝向刀客的面部,但这只是一记假动作,她的重点还是在刀客右手的短刀。刀客往后闪身,那把短刀隐身到了袖口中,肖扬几记组合拳的力道都消散在了空气里。两下分开,肖扬骂了句脏话。刀客又笑:“京骂啊。”
肖扬跳起,长腿劈扣,刀客右手轻轻一挥,肖扬落在地上,鲜血从脚腕上渗出,在青石板上流下鲜红的一道。肖扬咬着牙,又冲向刀客。刀客接招,短刀向前,肖扬抓住刀柄,向下一折,刀客身体顺着肖扬的力道扭转。形势似乎发生逆转,肖扬占据了上峰。但她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刀客的左手握住了一个发光的物体。原来还有一把刀。肖扬这么想着,太阳穴突然传来剧痛,下一秒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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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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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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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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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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